“灵枢!”是灵修转过头来在大喊,“先别管他了,过来搭把手,灵鹫的道行快要流干了!”

灵枢反手将兰泽吊在半空中,稍后料理,自己便与灵修灵鹫一道化光消失,眨眼之间便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锦画小六闻言匆匆赶来的时候,锅里的白水煮肉都将凉了。

柴房外架着的那口大锅下柴火以烧成灰白的余烬,零星冒着几点火星。

一颗圆滚滚的黑色脑袋漂浮在锅内灰白血沫中,皮肉已经被煮烂了,分辨不出样貌。一只手在锅中支着,无力地耷拉在锅沿,可见白骨。空气中漂浮着诡异的腥味。

此情此景,让锦画软倒在地,当场捂住口鼻大吐特吐,惊惶无助悲号出声!小六亦是连退几步,不可置信地撇过头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家相公,亦是泪流满面。

两人跌跌撞撞撞开了房门,扑倒珠碧身边。

他像个被抽去棉花的娃娃,仰躺在肮脏的木板床上,头边放着一只碗,碗里装着一块灰白色犹沾着血沫的肉。本来上头趴着一只老鼠,听到动静就吓得跑了。

珠碧睁着眼睛,瞳孔却找不到焦距,他嘴里缓缓地咀嚼着甚么,手里也抓着一块灰白的肉。

“珠碧——”

锦画的一声呼唤也没唤回他,他依旧这样咀嚼着,干巴巴地咽下去,又抬起手,啃了一口。

锦画泣血哀鸣,扑上去将他紧紧抱住了:“啊啊啊……”

珠碧终于说话了,他说:“小九是服毒自尽的,不是被活活煮死的。不痛苦。”

“他走的时候,很安详,不太痛。”那声音幽幽的,平静如死井里的水。

攥着手里那块冰冷的肉,还是有眼泪克制不住流下来。如今的珠碧不用再为了活命刻意隐藏着甚么,终于可以想哭就哭,想叫就叫了。

在萧启面前他很硬气,可以面不改色地把萧启送到嘴边的小九的肉吃下去,还笑,笑得平静,把萧启逼入死角,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他便觉得扬眉吐气。

但萧启走后,还是难免伤心难过,从今日起在这个世界上,真的真的,一个在乎的人都没有了。

自那之后,珠碧的神智愈发不清不楚,没过多久,就疯了。

因为长期被锁在床上动弹不得,他身上的褥疮越来越严重,原本还只有葡萄般的疮洞越烂越大,从猩红色渐渐变黑,被蛆虫啃咬得更深了。

无时无刻都备受刺骨的疼和钻心的痒,每次睡醒来有力气了,就用长出来的长长指甲去挠抓,扯得锁链哗啦啦地响,抓不到的地方就贴着粗糙的床板和污浊的茅草,像条蛆一样蛄蛹,磨蹭,但效果甚微,痒得他“啊,啊”地尖叫,声似鬼泣,若是夜里,便格外瘆人。

那疮洞痒起来的时候,真恨不得有老鼠大发慈悲地钻进去把它啃烂才好,但他身上的肉已经臭到连老鼠蟑螂都不愿意光顾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愈发严重,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痛苦将珠碧折磨得越来越疯,渐渐地后院都没人敢去了,成为南馆里比幽庭还要恐怖的地方,人人谈之色变。

一开始的时候,锦画和小六还会隔三差五地过来,给他送吃食,为他清理身子,剪指甲,但之后渐渐地来得也少了,从一天来一回,到两三天来一回,之后便隔五天八天,再之后,十天半个月也难来一回了。

一天一天又一天,这么生不如死地熬着,珠碧的指甲已经长近两寸,恐怖地蜷曲着,上头遍布着黑红的脓血烂肉。

一个普通人在不修剪指甲的情况下大约九个月能长出一寸指甲,由此可见,珠碧在这里被锁着,已有一年半多的时间了。

这么长,总有个好处,他用这双手抠挖着身上的疮洞,狠狠插进去,用力地抓,抓出一滩血肉,剧痛可以抵消那种跗骨的瘙痒,淋漓舒爽。

从一开始还有杂役坚持隔日来给他送饭,送的东西一开始虽然就不太好,但好歹还是当天前头吃剩的剩饭剩菜,虽然味道不好,但勉强能入口。

后来他拉撒都在床上,房里越来越臭,杂役都被臭得不愿意来了,就干脆提一大桶够他吃上十天半个月的潲水往床边一放,然后隔三差五捂鼻子过来看看人怎么样了,死没死。

居然没死。没死那敢情好,以后就日日这样了。

珠碧再也吃不到不馊的东西。

这双手也就变成他用来捞床边潲水吃食的好工具,看都不用看,一扎下去,运气好的话,能扎到块肉,虽然放了不知道多少天早馊得不要不要的,但好歹是块肉。

大家心底都渐渐地浮起一个疑惑,他都这样了,居然还死不掉。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诚王萧启都对这人没了兴趣,让他自生自灭了,他怎么还不死呢?

真的有这么强的求生欲,可那样恶劣的条件,他身上的疮一日日坏下去,鼠虫肆虐,屎尿糊了一层又一层,一个普通人,就算求生欲望再怎么强烈,在这种地方呆着,病也得病死了。

他居然还活着,一年半了,还坚强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