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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些事,”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下来,叹息道:“六月时关中初雨,麦苗涝损,又逢大旱、蝗灾,加以民多疫病,死者枕籍于路。1”
她抱阿四走到舆图前,指着渭河、泾河、洛河所在的平原,告诉女儿:“这张图上描绘的是大周的山川、河流、城镇……此地是关中腹地。八百里秦川,自秦始,是秦皇一统六国的基业所在。而我们现在就在这,鼎都就在这。”
阿四似懂非懂:“所以,是我们身边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吗?”
皇帝单手揽孩,另一手打开板足案上的奏札,指着其中一列字念:“饥馁相仍,加以疾疫,死者不可胜数2。无数人就在我们不远处病饿而死啊。”
阿四急切道:“那我们能做什么?”
皇帝丢开奏札,笑问:“阿四认为朝廷该做些什么?”
“送医、送药、救治灾民,再……”阿四搜刮一圈,绝望地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是个实打实的实心废物。
皇帝揉开孩子揪到一处的眉毛:“阿四不必为难自己。我已遣尚书左丞周明芹为使前往关中赈恤,各地的储药也随太医署的医官一并前往,各地也调遣医者,官吏收病患、埋尸,及时令周围州县预防。再减免户税、与民修养生息。现在关中已经恢复平和了。”
阿四稍微放下心,“那阿娘最近在忙什么?”
“在我的阿娘在位时,也就是你大母治时,少天灾。而昭宗时期,即使偶遇灾害也能及时处置。怎么到了现在,各地的官员都疲懒了?”皇帝坐回榻上,顺手合上桌案上朱笔批复的字迹。
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弃市3。
盘中的林檎又大又红,阿四摸了一个来吃,不忘问:“阿娘找到缘由的了吗?”
“大概是吧。”皇帝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件事,专心观看女儿吃林檎。小小的手捧着脸盘大的林檎,叫旁人看了都要忧心,皇帝笑吟吟问:“阿四吃得下么?”
“吃得下呀。”阿四白亮的小牙齿擦咔又嚼下一大口,当着阿娘的面吃下一整个。
“可不要像昨日一样积食了,吃慢些。”皇帝擦女儿脖后的汗,“已过秋日,穿的也不多,汗却总是这么多?”
阿四三两下啃完,把果核交给宫人再擦手。她用重新擦干的手摸了摸后背,“孟妈妈说过,她女儿也是这样的,可能阿娘小时候也是这样呢。”
皇帝笑问:“阿四喜欢孟妈妈么?”
“喜欢呀,不过,孟妈妈也有她自己的事情吧。”阿四用帕子胡乱擦擦嘴,“她和我说过了,来年就要和我分开了。”
皇帝看不下去,帮着仔细擦脸,“阿四要是舍不得,阿娘让她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阿四看得很开:“我现在是很喜欢啦,但相处久了就不一定了。就像我吃苹果,一天吃一个我还是很喜欢,一天吃三个我就不喜欢了。”
若是她真的为了一点舍不得的私心,以后说不定会被孟妈妈讨厌吧。
龙飞于天,鲲鹏游海,鸿鹄有志,她也希望孟妈妈能够达成心中所想。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内宫和皇城只有一道门的距离,百官都在皇城里,想念就去看一看。
皇帝意外道:“我们阿四确实有两分聪慧。”
夕阳西下,洒金的光从穿过窗,笼在孩童身上,也照亮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分明是每日只知吃和睡的幼童,这柔软的身躯中不知不觉间已长出两分骨头了。
对于意料之外出现的这个孩子,皇帝考虑过是否是阴谋,但自己腹中的血肉总不是假的,接纳了她却不曾指望她承担重担。后来她发觉阿四有一点不同与人的早慧,不过这点早慧似乎多用在吃喝玩乐上面。孩子嘛,总是爱玩的,更多的事将来再教导也来得及。
直到现在,皇帝不免要想一想,太子年长阿四将近二十岁,阿四确实可以作为再下一任的备选。
难得被阿娘夸奖,阿四得意洋洋地说:“那当然啦,我就是很聪慧的嘛。”
皇帝方才被光芒盖住的心灵又清明了,挥去脑海中过早的设想。她抚平女儿额角的碎发,暗笑自己不着边际的设想。
女童尚未张开的眉眼中能瞧出母亲的影子,外貌相近的母女俩靠到一处说着漫无边际的话,主要是阿四在说,阿娘在听。
阿四说,她想见一面孟妈妈的女儿,希望另外的伴读好说话。
皇帝对她古怪想法毫无办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我的女儿。她们面对你,又怎么会不好说话?”
阿四又心虚地四处张望,摸一块果脯塞住嘴。
有时去长安殿找姬宴平玩的时候,能看见姬宴平的伴读帮她完成老师布置的习作。听说初学的学童都是要习字的,一日至少学会五个字,每个字至少书写五十遍。
这可是毛笔字,她现在写出来的“乐”都没法见人。
她觉得能碰见个乐意帮她完成大字和习作的,还不和先生打报告的最好。不晓得姬宴平那个好说话的伴读是哪家的,家里有没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