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一走,身边便冷清下来。松晏解开大氅,拨了下香块,百无聊赖地探身向窗外望去。

外头不知是发生何事,吵吵嚷嚷的,绿树底下聚着一小堆人。

高大的树木挡住松晏视线,他歪了歪身子,这才勉强瞧见人群中心一抹青绿的衣角。那簇深绿在缥缈烟雨里显得雾蒙蒙的,同层层叠叠的绿叶融在一起。

十六捏着账簿一角,抬头对着那人说了几句什么,那人侧了下身子,接过掌柜手里的生镜。

松晏怔然,隐约觉得他伸出的手有几分熟悉,待再回神时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

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些,待冲进院子,方才聚在一处的人已经散了个干净,他想找的人更是不见踪影。

十六对松晏印象颇深,见他急匆匆的,便折回来与他说了几句,松晏方知是刚才生镜里显出了鬼影。

“不过还好,再照时便没什么动静了,”十六翻看着手上的账簿,不大在意方才的事,“兴许是这镜子年头太久,冷不丁失灵了,公子你无需害怕。”

松晏无心管镜子如何,只问:“那人长什么样?”

闻言,十六“啪”的一声合上账簿,神情多有不悦:“这位公子,你进来时瞧见门上写着什么没?咱忆迟居最大的规矩便是来者不多问,留者不应答。”

松晏赧然,脸红了一遭。他确实未曾留意过门外木板上的几行小字,只好连声道歉。

客栈里人来人往,十六忙着其他事,便草草扫他几眼,没再计较。

看着十六捏着账簿走远,松晏摸摸耳垂,耷拉下眼皮,心说那人身影与沈万霄真像。但转念一想,沈万霄还没找到要找的狐狸,应该只会继续留在白玉城中,不会到京城来。

亏欠

松晏与步重在忆迟居一住便是五日,因身上伤未痊愈,便少有出客栈的时候,多半时间都窝在屋子里,抱着被子昏昏欲睡。直到昨日,天晴开了些,他才随步重一道出去逛了逛,从城北的芙蓉阁买了三颗夜明珠,当作给李凌寒祝寿的贺礼。

李凌寒战功赫赫,颇受天子赏识,但他自收降北边失地归来后便辞官欲归乡。

而天子不允他回乡,他只好一直住在京城将军府里,这么些年来虽不理政事但还是在城中布下诸多眼线耳目,是以一早便知松晏进了城。

他几次三番差人来请,但松晏都以身体不适加以婉拒。或许是近乡情怯,他尚未想好该如何面对这抛妻弃子的亲人,该以何种姿态出现在李凌寒面前。

近来总是下雨,昨日消停了些,但今日又是阴雨绵绵,噼里啪啦的,雨滴一滴又一滴落在窗沿,碎成千瓣万瓣。

松晏起身合上窗,将阴沉沉的云和雨挡在外头。他端起桌上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犹豫良久,还是将它倒进了一旁的花盆里。

兴许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几日吃的药有些腥甜,比起一堆草药熬煮出来的苦味,更浓烈的是有些古怪的甜味。

花盆里养着的一株将离草颤颤悠悠的,在汤药浇下时抖了抖花瓣。

松晏手一顿,两指夹住花叶捻了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药还挺有效,前几日没人照料你都蔫巴巴的了,这才浇了两次药,就生龙活虎起来了。”

或许是听懂了他的话,将离草左右摆了摆小小的一颗花骨朵。

松晏定定地看了那花一阵,而后仰头将剩下的半碗药咽下,取下挂在架子上的大氅,推门而出。

步重早早候在了门外,见他出来,便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他:“雨天阴冷,你当心受寒。”

松晏裹紧大氅,接过汤婆子,脸色有些憔悴,语气也恹恹的:“夜明珠不是什么稀罕物,要不我还是重新备一份礼?”

步重挑眉,将手里的夜明珠高高抛起,又伸手抓住,闻言歪了下头:“备什么礼?松晏,他视你如弃履,说不要就不要,今日你来给他祝寿,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情面,他还能嫌弃你的寿礼寒酸不成?”

“可是”

“哎呀,你别可是了,”步重将夜明珠塞进松晏怀里,“就送这几颗珠子,今夜你与他见上一见,明日一早咱们就去无花谷,找第二块灵玉。”

松晏抱着珠子,欲言又止,最后轻轻点头。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长命锁丢失,长生莲珠也只剩下四颗,最多只能再撑一年,而八块灵玉至今只找到一块,若再多加停留,只怕至死也未能完成师父嘱托之事。

步重摸索一阵,从袖里摸出一支金灿灿的羽毛,递给松晏,道:“昨日城里又有十五名孩童失踪,这妖怪太过猖獗,我得去会他一会,今日便不随你去了。若是那老不死的当真是要拿你的血做药引,你只管焚了这羽毛,小爷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万事小心。”松晏颔首,接过羽毛。

步重不待见李凌寒,说是要去抓妖怪,其实也是找了个借口不让他左右为难。

“知道了,”步重朝他笑了一笑,“这天地间能伤小爷我的还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