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将有关悯心与春似旧的一切告诉府青,但说到底连他自己都不知悯心为何会死在大婚之日,春似旧又为何会自甘堕魔。

此时若是说了,除了徒增烦恼,什么用也没有。

府青无法阻止神族与妖族的联姻,也无法改变已定的命运。

正如他无法改变府青的死亡。

他唯一能做的,是将一颗真心捧到府青面前。

府青要将它踩碎也好,揉烂也罢,都是他心甘情愿。

他感到抱歉,一万年后没能好好爱观御。

膝弯忽然被握住,涟绛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鞋袜便被府青褪下,露出白皙细瘦的小腿。

“府青,”他动了动身子往后挪,想要将脚收回,“你做什么?”

“别乱动。”府青紧握着他的腿不让他躲,干燥的掌心与肌肤相贴,很快捂出热汗。

涟绛闻言果真没有再躲,随后裤管便被推过膝,露出红肿发青的膝盖。

大抵是没料到涟绛当真摔得狠,府青盯着那伤处看了片刻,起身拿药时顺手捏了他的脸:“摔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涟绛呆呆摸着被掐红的脸,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府青知道他在故意试探。

府青很快取过膏药回来,净手后帮他抹药。但由于是第一回做这事,府青下手没个轻重,反而让他疼得直哆嗦。

他本想着忍一忍便过了,毕竟这是府青,不是其他人。

但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挡开府青的手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府青轻咳一声,颔首应下。

而此时的九重天上,悯心负手背对着春似旧,声音温和又残忍:“我从来都只当你是弟弟,别无他想。”

春似旧盯着他的背影,双眼通红:“你当真要与她成婚?”

悯心闭了闭眼,颔首答是。

“好,”春似旧拍手笑了起来,“好!”

他后退着一步步退出大殿,红衣被门口的风掀起,“悯心,你让我摒弃杂念潜心修炼,叫我早日成佛,我都答应你了可你还是要与别人成亲。”

悯心转身,神色格外平静,但掌心已掐出指痕。他语气平和地说:“妖族与神族缔结姻缘,可保三界万年太平。”

兴许是被“三界”二字刺痛,春似旧遽然跨步上前,揪住悯心衣领怒声质问道:“你心里就只容得下三界吗!?”

悯心任他抓着,眉头微皱:“似旧,你先冷静”

“我冷静不了!”春似旧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按着他猛然摔坐龙椅之中,咬牙切齿,“我的心上人,如今要与别人缔结良缘,你叫我如何冷静!?”

“似旧,你听我说”

悯心挣扎起身,却不想这一举动彻底将春似旧触怒。

“你不是要与人成亲么?”春似旧禁锢着他,粗鲁地解开他的衣带,双目被激的赤红。

“春似旧!”悯心气恼不已,抬脚狠狠踹他。

春似旧吃痛嘶气,却没撒手,反而更加过分地压着他咬上他的脖颈,含混道:“成亲,呵!春戏图你都没看过,知道要如何行房事么?莫不是洞房花烛夜还要等宫里嬷嬷来”

“教”字未出口,春似旧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悯心举着手,掌心发麻发红:“滚出去!”

春似旧舔舔牙,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他紧盯着悯心,俄顷,攥拳砸在金灿灿的龙椅上:“你别后悔。”

语罢,他便起身大步往殿外走。

而临到殿门前,又倏然驻足,回头道:“我祝你和她,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悯心偏头,透过歪斜的冕旒,他看到龙椅上缠绕着的金龙的眼睛在流血。

池中的诏和花在暴雨里晃动,缓慢长出花苞。

起始(7)

神族与妖族缔结姻缘一事经由红纸金字在三界中传开,人人都说悯心与那妖族帝姬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这桩喜事而欢喜,但也有那么几个人因为此事而感到难过。

悯心大婚当日,涟绛戴上面具跟着府青前去赴宴,心头黑云积郁不散。

府青见他一路上沉默寡言,兴致不高,便以为是昨夜没休息好,轻揽了下他的腰道:“还有一段路,再睡会儿。”

涟绛颔首,但窝进他怀中闭着眼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半睁开眼望向车舆外,只见外头人山人海,四海八荒的仙神妖魔都前来赴会,乘车舆的、驾云御风的、摆尾展翅的他们都在为这一桩喜事而欢喜,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

见状,他的眉头皱得更深,神情愈加难过。

府青垂眸望着他,将他的脸色尽收眼底,便轻拍着他的背问:“你一向喜欢热闹, 今日怎么却不高兴?”

涟绛回头,琥珀色的眸子映出府青专注的神情。

他伸手环住府青脖颈,顺势抱上去,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