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有这样的说法,年节哭,日日哭。珠碧可不愿他今年受委屈,日日以泪洗面。

小九将眼泪蛰了回去,破涕为笑,将红包抱在怀里,蹦蹦跳跳地回到屋里头将那大红包压在枕头底下。

那四四方方的红包里头包着的不仅只是银钱而已,更有长辈对后辈寄予的厚望,希望其平平安安,在今后的日子里无疾无灾,顺遂美满。

小九得了红包自然是高高兴兴的,而在珠碧的印象中,他最后一次收到红包,应当就是九岁那年的大年初一清晨,他一睁眼,便见父母亲笑着来到他的床边,分别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红包,里头虽然只有几枚铜钱,却寄托着父母沉甸甸的爱意与期许。

珠碧犹记得他欢天喜地接过红包时,母亲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愿我儿日后平安顺遂,无忧无苦。”

与父亲那句:“祝我儿今后平步青云,鹏程万里!”

恍惚一回想,已经十二年过去了。

自己并没有如母亲希望的那样平安顺遂,无忧无苦。更与父亲祝愿的平步青云,鹏程万里没有半毛钱瓜葛了。

所以说命运由来无情,所有的美好祝愿,也终归只是一句好听的话而已。

在那之后,珠碧再也不曾收过红包这样的东西了。在被拐进南馆之后,他就只能一个人面对晦暗的人生,没有长辈的庇护,他就不再是孩子了。

正伤神间,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红通通的物事,将他的思绪给拉回来,待定睛瞧仔细了,竟是一个比他包给小九的那个还大,还鼓的红包。

错愕地顺着那拿红包的手看过去,是灵鹫在温柔地笑着,满目温情地看他。

珠碧喉头一紧,忽然间感觉有些说不出话来。

灵鹫将红包塞到他手里,笑道:“这也是你们人间的习俗么?既如此,你也应该有。”

那红包沉甸甸的,不知道这位法力通天的帝君到底往里塞了多少银票,果然变出来的不是自己挣的血汗钱,包起来是一点没心疼。

他说:“愿珠儿日后从心所欲,无劫无灾。”

热烈而真挚的眼眸中似是盛了满天星斗,在熠熠闪光。他的明珠此生受过太多磨难与屈辱,灵鹫所求,便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等到寿数尽了,他就可以带着他的珠儿回到天庭,此后人间千万般污秽,都再无法沾染他半分。

珠碧笑,却笑得极不自然,一颗心感动得快要化了:“帝君……我早就不是小孩啦。”话这么说,手却将那红包攥得紧紧地,捂在胸口,暖了整个身子。

凡间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弱冠,这么来说,他确实已经过了领红包的年纪了。

灵鹫道:“我已忘了自己的年纪,只知道混沌天地初开时我便存在于三界之中,所以我大你不知道多少岁,在我眼里,你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珠碧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迷蒙得连眼前事物都看不大清了。

少顷,一颗水珠啪地一声,落在了红纸上。

扭头一看,他早已泪珠涟涟。灵鹫赶忙扶过他的头,倾身,吻上了他的眼。亲吻如羽毛般轻轻落下,像是天上落下的甘霖,将珠碧一颗历尽尘污的心涤荡得干干净净。

柔软的唇贴上那氤氲着水汽的眼时,那泪珠落得更快了。怎么吻都吻不掉,灵鹫叹了口气,语气中略带责备:“不是说年节不许掉眼泪么?方才还教训小九来着,自己哭起来倒是一点不知道收敛。”

珠碧笑着抹掉眼泪:“有的眼泪是控制不住的,所以我也没有办法。”

他可以受尽苦难委屈都不掉一滴泪,即便当初萧启用马鞭将他抽的皮开肉绽,他也能抬头笑得出声来。偏生灵鹫对他的每一回温柔与偏爱,都让他忍不住泪洒衣襟。

像不像地狱里受刑的魂灵?受惯了撕皮抽骨的无边苦楚,已经痛得麻木了,眼泪都流干了。可某一日忽然降临一个全心全力保护自己的救星来,便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了。

云舟便是如此,杨清逸只不过是个匆匆路过的人,只不过与他援琴鸣弦了个把月,就令他葬送了一条命。

我呢……帝君啊,若是有一天你走了,珠碧又该怎么办呢。

珠碧告诫过自己很多很多次,不能再步云舟的后尘。可到现在,自己却沦陷得比他更深。珠碧问自己:我能比云舟无情么?

可情之一字如跗骨之蛆,终归人心非铁,做不到的。

做不到的。

作者有话说:

前文说过珠碧的爹是个落榜秀才嘛,所以就把未尽的心愿往儿子身上套,小珠珠是个非常勤奋好学的小孩,如果没有被拐的话,凭他的才华他一定已经当大官了。

帝君超好,有木有?你也是孩子,嗷嗷甜,不甜不要钱。

ps: 已解除锁定,家人们记得结合上下文再补看一下

恶习成性

新年新气象,天色明了,珠碧不愿再在小院里呆着,虽然能与帝君独处是件很快乐的事,但到底太过于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