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名川大山,天涯海角的就不要说了,就整个荆都他那一辈子都只出去过一次,就是和灵鹫一起去的。

太遗憾了。

如今有了空闲,那不得去好好玩玩儿,游历游历?

灵鹫能怎么办呢,灵鹫只好照做。

他们在不久之后就下了凡,一路游山玩水,逛啊逛啊,逛到了一处寺庙。

怀珠倏然觉得颇为眼熟。

人间正是寒风料峭的严冬,虽不下雪,但山间草木结着晶莹的霜花。

而此时,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灵鹫与已是神仙的怀珠肩并着肩,沿着陡峭的山门拾级而上,一路拂花穿叶,为了真切体会凡人的乐趣,不曾施避水术法,衣角尽数湿了。

古朴的山门十分破旧了,朱红色的漆都掉得差不多,斑驳着岁月的痕迹。

山门额上,四个大字上的金漆都掉光了。

雪云禅寺。

深山古刹,有悠远钟声传来。

“咚——”

两人穿过山门,俨然宽阔的佛殿栋宇,东西林立。

不远处右边寂静的斋堂里,点着火堆,哔哔剥剥地响,与外头淅淅沥沥的雨融在一起,谱成一曲略微凄凉的曲子。

两人在这里驻了足。

有一个脑瓜锃亮,却垂垂老矣的老僧坐在火堆旁,他身披着袈裟,头上多了九个戒疤。

老得连腰都佝偻了,正用鸡皮般苍老的手,拿着火钳,在火堆里拨楞甚么黑乎乎的东西,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滚出来,老和尚拿禅杖一杵,黑乎乎的外壳裂了,露出里头金黄的栗子肉。

老和尚心满意足地笑开了,伸手去捡里头黄澄澄的果肉,放进嘴里。

“……”怀珠忽然就朦胧了眼眶,抬头一看,观世音像已经很旧,面目都被供奉的香火熏黑了,但手中净瓶里的枝叶依旧青翠欲滴。

这个时节已经摘不到新鲜的柳枝,所以代替青柳的,是一只娇艳欲滴的白色蔷薇花。

怀珠倏然滑落下两行泪来。

他牵着灵鹫的手走了进去,盘腿,先后坐在了老和尚对面。

怀珠也不客气,伸手去拿栗子,烫得在手中抛来抛去,还没把果肉剥出壳,灵鹫就递来了澄黄的栗子肉。

放进嘴里,果然,一抿就化。

“小师父,你还在呀。”

老和尚笑眯了眼,咀嚼着栗子肉,半晌,慈蔼地笑:“施主,山上的蔷薇花开了。天寒地冻的,蔷薇花为何会开呢。”

怀珠忽然觉得果肉变得酸涩,一抹脸,湿冷一片:“因为,神仙来了。”

老和尚吃着栗子肉,但笑不语。

“小师父,”怀珠看着他,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哭腔,“你现在……懂得很多很多佛理了么?”

“懂了。”老和尚笑,“懂得了很多很多。”

所以,他悟出了大智慧,修炼出了佛骨,也已超脱生老病死的界限。

他已是佛了。

老和尚拈了把花白的须:“施主,外头雨大,寒风料峭,衣裳都湿了哦。烤烤火罢。”

“好,烤一烤。”

凡间正是寒冬时节,神仙即便不冷,然而为了掩人耳目,也披上了厚厚的披风。

今时今日,怀珠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脱下那一身厚重披风,内里不会再是一身大红大紫,不用担心再污诸佛慧眼。

他是如来掌心里无暇的佛骨舍利,他脱化于洁白神圣的千佛境,是九天十地里,最干净圣洁的明珠。

不染尘埃的明珠。

衣裳烤干了,两人告别了老和尚,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来到了一座破旧却依然干净整洁的佛堂。

里头还如五百年前一样,摆放着几个干净的瓷罐。

干净的木桌上,放着冥钞一摞,清香几柱。

曾经的小沙弥答应过师父,要为住在坛子里的人,每年清明烧一摞纸钱给他,烧到他离开这个人世。

小沙弥问为甚么,师父说,是他年轻时一个香客拜托他的。

那人没有说要烧五百年,但小沙弥某一天忽然就知道,他应该烧五百年。

于是小沙弥每年都如此照做,从小沙弥,烧啊烧啊,烧到了垂垂老矣的僧。

如今,应是四百多年了。

具体的,记不太清了。

怀珠拿过案上那摞冥钞,引一缕指尖火,点燃了,投入到身前的铜铸火盆里,就挽着灵鹫的手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们在后山上,一丛茂盛的栗子树旁,采了一捧含露洁白的蔷薇花,放在了佛堂小小的瓷坛旁。

单拿出一朵,别在了耳畔。

这便要离开了。

前世的路,阶梯依旧陡峭,生着青苔,湿滑不已。而已经大相径庭的人,如今每一步都走得轻盈而稳,不会再担心脚下不稳而摔倒了。

并且,有人紧紧牵着他的手。

在山路的岔路口,那条幽深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