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出怜悯,问道:“她会唱什么?”黄脸汉子慌忙从怀中摸出一个黑黝黝、脏兮兮的折子,双手奉上,赔笑道:“公子爷随便点。”唐文卿看了那个油垢发黑的折子,哪肯伸手去接?说道:“不用了,叫她随便唱吧。”黄脸汉子喏喏连应了两声“是”回头道:“小姐,公子爷要你随便唱,你得把最拿手的曲子唱出来。”那姑娘低垂着头,星目流波,偷偷的望了唐文卿一眼,手抱琵琶,五指走弦,稍作调拨,丁丁冬冬的弹了起来。接着轻启樱唇,曼声唱道:“暖溶溶玉酷,白冷冷似水,多半是相思泪。眼面前茶饭伯不待吃,恨塞满愁肠胃。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散鸳鸯在两下里。一个这壁,一个那壁,一递一声长吁气。”唱的是西厢记一阙“朝天子”不但音若笙簧,清脆甜润,如珠转玉盘,而且也唱出了崔莺莺当时的幽怨情怀,缠绵悱恻,听得人回肠荡气!

一曲甫毕,余音易畏,不绝如缕,直欲绕梁三匝!唐文卿不由得鼓掌喝采道:“唱得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姑娘真不愧是风尘中的奇女子。”那姑娘粉脸飞红,明眸含情,皓齿微露,浅浅一笑道:“多谢公子夸奖。”唐文卿已经掏出一锭五两来重的银子,用两个指头夹着送到那姑娘跟前,含笑说道:“不成敬意,请姑娘笑纳。”那姑娘低垂粉颈,说了声:“公子厚赐,小女子多谢了。”也用两个尖尖玉指,把银子夹了过去。黄脸汉子连声道谢,带着那姑娘朝楼下而去。

祝雅琴眼见唐文卿出手大方,那姑娘只唱了一个曲子,就赏了人家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心头不禁奇怪,轻笑道:“真大方啊。”唐文卿望着祝雅琴,微微一笑,问道:“你难道没看出来?”祝雅琴问道:“看出什么?”唐文卿轻声道:“你大概没注意她的琵琶吧?”祝雅琴道:“她的琵琶怎样?”唐文卿道:“她手上琵琶,颈细身长,分明是铁琵琶一类兵刃。”祝雅琴听得一怔道:“什么,她的琵琶是铁的?”唐文卿道:“这类兵刃,最难使用,必须软硬功夫有相当火候的人,才能运用自如。而且琵琶腹中可以暗藏机簧,只要轻轻拨动,就可发射飞针一类细小暗器,三数丈之内,休想躲闪得开。”祝雅琴冷笑一声道:“你怎不早说?我方才该试试她的。”方如苹笑道:“二哥方才已经试过了。”祝雅琴眼珠一转,望着唐文卿问道:“唐兄几时试的,我怎么没有看到?”唐文卿微微一笑道:“兄弟心中有些怀疑,当时灵机一动,就取了那锭银子,暗暗运起三成功力,送到那姑娘面前。她若是不会武功,只要手指接触到银子,手腕承受不起,就会被兄弟内力震得颤动。”祝雅琴道:“她没有颤动?”唐文卿脸上一红,摇摇头道:“说来惭愧,她却若无其事地把银子接了过去,兄弟贯注指上的三成力道,在她手指碰上银子的一刹那,就像泄了气一般!兄弟右手竟然丝毫劲力也使不出来。那姑娘虽没说什么,但兄弟这个暗斗,可也栽得不小。”祝雅琴哼道:“下次再遇上她,我非和她较量较量不可。”正说着之间,共见那茶博士领着一个汉子,从楼梯走了上来。

到得几人桌边,茶博士立时陪笑道:“就是这几位公子爷要雇船。”那汉子拱手道:“小的见过几位公子爷。”唐文卿朝他点点头,含笑道:“你就是江老大么?请坐。”汉子连连暗笑道:“小的叫,不是江老大。公子爷要雇船,和小老儿说也是一样,他今天才回来,该是小老儿的班了。”说到这里,接着问道:“几位公子要去哪里?”唐文卿道:“我们想去逛逛庐山,坐船舒适一点。”口风一转,又道:“我们是朋友介绍来的,想请江老大辛苦一趟”道:“咱们船行里规定,三条船轮班休息,但客人要指定谁去,自无不可,只是这事小的作不了主,公子爷最好还是和江老大当面谈的好。”唐文卿道:“江老大不在楼下?”道:“是,是,他下午一回来,就在茶园里喝茶,晚饭前离开的,大概回家休息去了。”唐文卿心中一动,问道:“不知江老大住在哪里?”道:“不远,不远,就在八角井巷。”唐文卿道:“你可以领我去么?”陪笑道:“公子爷要去,小的自当替你带路。”唐文卿道:“如此有劳,咱们立刻就走。”一面朝祝雅琴和方如苹道:“咱们走。”唐文卿、方如苹、祝雅琴三个姑娘不疑有他,紧随他身后而行。这时已快初更时光,大街两边的店舖,差不多全已上了排门。平时行人熙攘的街道上,一片冷落,只偶而有一两个醉汉在街头踯躅。那汉子领着三人,脚下逐渐加决,奔行了里许光景,前面已是一片广场。这里正是南校场,足有百来亩大小,四周围以树木,黑夜之中看去一片有黝黑,黑忽忽,影幢幢,好像潜伏着不少鬼魅影子!南校场是处决重犯的地方,民间一直流传着,说南校场是鬼的夜市。据说有一个赌徒,回家经过南校场,看到路旁有几个人围着馄饨摊吃馄饨,这位仁兄赌了一夜的钱,肚子正在唱着“空城计”也就坐下来,叫了一碗来吃,吃的时候,是虾钝,味道鲜美,吃得津津有味,那知回到家里,忽然恶心起来,大吐特吐,吐出来的竟是些蚯蚓、碎草。

那汉子敢情是个心直的人,生来就不伯鬼,居然领着三位姑娘,脚下不停,笔直朝南校场奔了过来。三位姑娘家可不是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