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边勾起一个弧度:“当时啊,我趁着江鹏远不在,让人了结了她的性命。那个姓周的女人,竟然还对我心存感激,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又笑了两声,才继续说道:“我本来想着,把江诗荧那个小贱人,也直接掐死淹死,或者干脆扔出去让野狗咬死。可惜啊,可惜我就心软了那么一次,留下了她的性命,不成想后来却被她害死了我自己的女儿。”

大理寺卿将江夫人的供词逐字说完之后,便告退出了殿。

信武侯坐在椅子上,任由小太监给自己包扎好了右手。

然后,怔愣了片刻,才见他起身,走到殿中跪下:“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陆昭霖问。

“臣想求陛下应允,将家姐的骸骨,从江家的墓地里迁出。”说到这儿,他语带哽咽:“家姐她,不会想要留在那里的。”

陆昭霖叹了口气,道:“朕允了。”

当天傍晚,有两道旨意从甘泉宫发出。

第一道,是庆阳伯府夺去爵位,抄没财产。嫡系一脉,除出嫁女外,全部问斩,三日后行刑。至于罪名,是科举舞弊,残害百姓。

第二道,是原吏部尚书江鹏远一家,除出嫁女外,全部问斩,三日后行刑。其罪名,除了科举舞弊、残害百姓外,还多了一条强抢民女、逼良为妾。

且不提这两道旨意在前朝造成怎样的轩然大波,就是后宫里,也因此议论纷纷。

风吹浪起之前,陆昭霖就带了大理寺卿递进来的供词,到了景阳宫里。

收尸

景阳宫里。

江诗荧坐在软榻上,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供词。

然后,就见她手一松,手中的几页纸张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陛下。”她声音又低又轻,像一片羽毛在空中飘飘荡荡,无处依托。

“阿荧?”陆昭霖本就注意着她的情绪,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声低吟。

江诗荧抬眸看向他:“陛下,我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于我生母来说,我只是一个孽种。”

说这话时,她表情平静,眼中氤氲着雾气,尚未凝聚成水光。

陆昭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攥紧。

他把她环在怀里,道:“胡说什么。朕不准你这么说自己,你才不是什么孽种。”

江诗荧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样,靠在他的身上,好半晌,才见她眼圈红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她开口道:“我——”

说了一个字,后面的那个称呼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陆昭霖也不催她,片刻之后,才听她继续道:“江鹏远和江夫人,陛下是怎么处置的?”

陆昭霖道:“无论是舞弊案,还是劫镖案,都是大罪。朕已经下旨,江家除出嫁女外,尽数斩首。”

江诗荧点了点头,她的手放在他胸膛上,无意识地用力,抓紧了他的衣襟。

片刻之后,又听她道:“我身为人女,原本应该向陛下求情的。但是,陛下,我只想让他们到地狱里,向我素未谋面的生母请罪。”

说到这儿,她看向陆昭霖的眼睛:“陛下,阿荧这样,是不是很可怕?”

陆昭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摇了摇头:“不,朕觉得阿荧这样很好。”

江诗荧唇边勉强弯起一个弧度,又很快消失。

陆昭霖看在眼中,担心极了,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让她展颜。

灵光一闪后,就听他道:“再有两日,信武侯的家眷就要进京了。”

“哦?”江诗荧果然感兴趣,好奇地看向他。

陆昭霖继续道:“除了信武侯长子还在朔州城驻守,信武侯夫人,还有他们的长女和次子,此次都跟着回来了。只是家眷们乘坐马车,速度慢了些。再有两日,也就要到了。届时,朕让信武侯夫人进宫来见你?”

江诗荧先是有些雀跃,但是紧接着,就见她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

陆昭霖问道:“为何?那可是你嫡亲的舅母,阿荧不想见一见吗?”

“自然是想见的。”江诗荧唇边勾起一抹笑,神情却有些落寞:“但是对于舅舅舅母来说,阿荧不仅是外甥女,也是仇人的女儿,身上留着的一半血液,都是江家的。这隔阂,终究是难以消除。”

更重要的是,若是她这个宠妃和信武侯这个炽手可热的武将关系太过亲近,难免有朝一日会让陆昭霖心生猜忌。

倒不如,就让他以为,他们之间关系疏远。

左右,见或不见的,她和舅舅之间的舅甥情谊,都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陆昭霖喟叹一声,怜惜极了。

三日后,行刑的日子。

午时初,陆昭霖在甘泉宫里把要紧事都处理完毕,让姚兴德抱上剩余的折子,到了景阳宫来。

这几日里,他都尽可能的陪伴在江诗荧身侧。

等进了景阳宫正殿,就见秋雨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