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便只能送些俗物了,但这也是他们孝敬您的一番心意。”

乔忠屈起膝,转而去按捏乔敦的肩膀,笑道:“若要说不俗的,桂州刺史刘荀这一回送了副《千骏鸣沙图》,据传还是闻鹊生前流传于世的真迹之一,刘大人可是费了重金才好不容易求到的。”

“噢?”

乔敦起了兴趣,坐直了身子:“那可确实不俗。”

他身为金墉乔氏的家主,平日除了与朝中上三家的旧臣结交以外,还喜好与些隐士名流聚会清谈,自认比其他士族要“风雅”上一头,府中更有专门的藏室来收集历代各朝的稀世字画。

因此这桂州刺史的礼可算是送得正对胃口、恰如其分。

“这刘荀与你似乎关系匪浅?”

乔敦半睁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乔忠。

乔忠亦是直言不讳道:“回叔父,这桂州刺史正是我府中二房丽娘的父亲,算是我的老丈人。”

“嗯。”

乔敦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些许温意:“你们有心了。”

“取来我看看。”

乔忠见他叔父收了这礼,顿时喜形于色,朝下人吩咐道:“快取来给老爷看看。”

不一会儿,仆人便将一卷裹得严实的布轴呈了上来,乔敦大手一挥,只见万马奔腾于沙场的画面尽数淋漓于纸上,右上角还行云流水地提了一行诗:

「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眄青云睡眼开。」

趁着乔敦俯身看画的空档,乔忠左顾右盼了一会,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在一旁小声地道:“听闻……桂州这几月的田税不由监察御史管了,丞相要亲命邢狱接手复查此事,叔父可知这传闻的真假?”

乔敦睨了他一眼:“兜了一大圈子,原是为了这事。”

乔忠陪笑道:“我也是担心江左那些地,万一真被邢狱查出了个什么……”

“不必担心,即使张鄜亲自派人去,也查不出什么。”

乔敦抚着手中栩栩如生的血色骏马,悠然道:“从上到下的人早就打点过了,那些个刺史郡守油水也没少捞,嘴巴闭得比死人还紧,放心吧。”

乔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乔敦胸有成竹的模样,还是默默地将嘴闭上了,只在眉间浮起一丝隐忧之色。

八月初四,宜嫁娶。

四皇子钟戎头戴冕冠,着纁玄礼服,乘四驾黄金骈车于乔府迎娶新妇过门,二人于宫外祭坛受清酒降福,最终乘舆轿一同返回王府之中行拜堂之礼。

慎王府的庭前铺着蒲禾粟米等五谷珍稷,阶前遍洒着驱邪赐福的香草与兰酒,阁下悬着两顶黄金九龙琉璃宝珠灯,就连吹奏喜乐的器具也样样是金昭白玉、场面气派得有如天上仙人的宫阙殿宇一般。

小良子被府中随处可见的琳琅珠玉给闪瞎了眼,艳羡地砸吧嘴道:“难怪说洞房花烛是人一生中的三大喜事之首,一个男人一辈子能有过一次这等惊天动地的排场,可也算是无憾了。”

“殿下,你说皇上何时会给你指婚啊?”

“急什么,我还未加冠呢……”钟淳的心思全放在寻人上,左耳进右耳出地随口敷衍了几句:

“再说了,成亲能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么,哪有人赶着上趟的?”

小良子提着贺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念念有词道:“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了,俗话说‘男有分,女有归’,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白头携老,享受儿孙满堂、子女承膝的天伦之乐……这难道算不上好事吗?”

这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所能幻想出的最圆满的一生了,但彼时的钟淳还无法体会小良子敏感又纤细的心情,抬起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笨小良子!谁告诉你成婚便是同自己的心上人成的婚,九皇姐去伽罗和亲的时候可是快哭得背过气了,怡妃娘娘抹了大半年的泪才缓过劲来。再说了,就算同心上人成了婚,能白头偕老的又有几人呢?”

小良子摸着额头连声应道:“殿下说得是,殿下说得是。”

当瞥见钟淳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又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是在寻人?”

“……”

“可是殿下的心上人?……唉哟!怎地又敲我——”

钟淳望着梁上依风而动的红幡,心中生出了一股徒然的无力感。

他头一回知道,接近身为丞相的张鄜是一件如此难的事情。

那人与礼部尚书一道在堂前为四皇子与皇子妃宣读谒文,他只能在堂下默默地看着。

那人与三台八座上的重臣们于宴席间推杯换盏之际,他也只能与其他皇子坐在隔着半个厅堂的旁桌。

甚至连那人饮完酒躬身去给四哥贺礼时,身侧都是熙熙攘攘的一群人捧着围着,钟淳只能跟在人群的最末头,眼睁睁地望着那玄衣身影渐行渐远。

不过也是,如若不是有了魂穿胖猫儿这等独特的因缘际遇,他与张鄜的一生本就应当如同泾渭分明的两道江河,一道入川,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