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不想变回去了……”

张鄜解了手中绦带,替昏昏欲睡的钟淳重新换了件新寝衣,便听见他的嘟囔声,俯下身道:

“变回什么?”

钟淳拧着眉,微微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闷着头翻了个身,整个人逃避地缩进了被子深处,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张鄜将那层锦被掀开,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伸手将钟淳头上的发冠摘去。

如缎的乌发霎时淌满了他的手臂,发尾还犹带着侵人肌骨的桂花香。

半晌后,他抬起手,却发觉腕间的紫檀佛珠与那青丝寸分寸缕地缠绕在了一起。

庭间落叶聚散,廊下深秋月明。

陈仪赶至太医署时,张鄜的身影正立于别苑门前,一袭深衣已然沾上不少秋霜,身后是一地被西风吹落的梧桐桕叶。

月色将他深邃冷耸的眉眼轮廓映得格外分明。

“……大人,十三殿下呢?”

“在里头睡着。”

陈仪望了望自家大人的神色,犹疑地开口道:“大人您……要将十三殿下接至府中吗?”

张鄜的目光静视着远处朱色的宫墙,回道:“不必了。”

“日后请几个太医按时去他宫中便是。”

“届时十三殿下若是问起……”

“若是问起,便说是三皇子请的。”

“……是,大人。”

……

【第一卷·思华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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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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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锈(一)

【第二卷·平生意】

蓬莱枯死三千树,为君重满碧桃花。

一场秋雨毫无预兆地落了,滴滴点点地坠在池中颠倒东西的衰萍里,好似凝满了寒意的真珠一般,泛着森森白光。

松柏在雨中静默地苍立,竹枝被秋风打得不住轻摇,屋外仿佛披上了一层厚重的深青帘氅,只有廊下与窗前挂着的几盏灯笼,才稍稍缀上了几分艳意暖色。

钟淳耷拉着脑袋趴在亭中,连胖猫儿那火一般顺亮的皮毛都显得暗淡了几分,他望着远处廊前挂着的影绰宫灯,听着身后避雨的下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听闻中秋的试剑大会之后,那十三殿下可算是占尽了风头。”

“可不是?先前大家看他年纪小,平日里又跟没了骨头似的懒懒散散,都以为那位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谁知道这小殿下一咬牙,竟能同四殿下打得不相上下——”

“嘁,不就是逞英雄么,最终还不是灰溜溜地晕了过去,听闻还是三皇子让太医署的人轮番去伺候了好半个月,那娇气的小殿下才下得了地。”

“逞英雄也不简单呀,还说人家娇气,你怎么不去逞个英雄给我看看?椿儿姐姐说你几句便跟缩头乌龟似的,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你倒是也逞个英雄呀?”

“……不知皇上怎么想的,中秋之后竟赐给了十三殿下一座宅院,还配了许多上等府兵,莫不是重新对这十三殿下青眼相看了?”

“不管怎么说,三殿下被封秦王后,朝中除了四殿下外,便属这十三殿下最为春风得意了——听说呀,他同咱们丞相还有些牵扯……”

“……

此时此刻,“春风得意”的十三殿下钟淳正托着一只毛茸茸的胖爪,望着亭外的重重雨幕,兀自黯然神伤中。

“奴儿三三,我找你好久了,原来你偷偷地躲在这儿!——”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童声,钟淳动了动耳朵,微微抬起脑袋来,却望见许久未见的小魔头正一脸惊喜地站在廊下。

只见张暄接过仆人手中的青绢伞,踏着一双朝天虎头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凉亭,身后躲雨的下人们见状便再不敢窃窃私语,同小公子福了身后便退出了亭外。

钟淳有气无力地夹了夹尾巴,但仍是被那双霸道的小手给强行捞到了怀里,脑门也被没轻没重地撸了一把。

“奴儿三三,是不是阿父将你惹恼了,你才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这儿?……”

张暄低头望着胖猫儿那副恹恹模样,莫名觉得奴儿三三皱着眉的表情既可怜又可爱,于是便忍不住把脸颊贴在那毛乎乎的脑袋上蹭了蹭。

他从府中在主屋伺候的丫鬟口中得知,打从中秋过后,这胖猫儿便不知又在发什么脾气,不仅把阿父给它编的竹窝给咬烂了,大晚上宁愿蜷在廊下角落里吹冷风,也不愿再踏进主屋半步。

就连用膳时,那胖猫儿也是等府中其他人都吃完之后,才慢吞吞地来到饭厅埋头苦吃。

只不过离了阿父之后,奴儿三三似乎便吃不上雪酥芙蓉糕、薏米红豆糕这般奢侈的饭后甜食了。

没有阿父替他打理梳毛,奴儿三三整只猫看起来都比先前潦草了许多,不仅全身乱蓬蓬的,连脑袋上的一根根毛也跟钢针似的蹦起,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