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李松茗最近一次发给卢诗臣的图片——某个早晨的天空,因为空中有一片云很像一只小狗,所以李松茗拍下来发给了卢诗臣看。卢诗臣将手伸长试图将自己的手机拿回来,但是李松茗的身体和手臂却往后退了退避开了他,丝毫没有当着手机主人的面窥探手机主人隐私的局促,几乎是以一种完全光明正大的姿态和理直气壮的气势继续翻着卢诗臣的相册。除了那张清晨天空的照片,相册里还是拍得模糊不清的雪地与烟花的照片,看不清楚桂花的桂树的照片,没有任何构图艺术的彩虹的照片……全部都是李松茗发给卢诗臣的照片。 理由卢诗臣完全如同被当场抓住行窃的小偷,无处可逃,被迫以最为羞耻的姿态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无数的围观者审阅和检点毫无疑问的罪行——即便此刻是在深深的雨夜,围观者也不过只有李松茗一个人。他几乎是以一种堪称仓促而慌乱的姿态,伸手将自己的手机从李松茗的手中夺了回来,仿佛是想要掩盖自己的罪证一般。手机的电量已经完全地消耗殆尽,回到卢诗臣手上的那一刻就彻底地关机了。卢诗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时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居然开始希望李松茗没有意识到那些照片是什么,或者……李松茗已经放下一切了。此刻的沉默比方才的沉默还要更加难熬,仿佛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就算卢诗臣不去看李松茗,但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李松茗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如同某种坚固的锁链或者绳索,将卢诗臣整个人都紧密地束缚住。“为什么要保存那些照片?”李松茗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将窗外淅沥的雨声和模糊的交谈声全部都掩盖,化作让卢诗臣需要以全部的意志力去对抗的审问。卢诗臣看着完全熄灭的手机屏幕,像是落入陷阱的野兽,即便知道无法逃脱,也还要做徒劳无谓的挣扎。他故作一副略显惊讶的样子:“照片?什么照片?”“我发给你的照片,为什么要保存?”李松茗目睹着卢诗臣徒劳的挣扎,却依旧步步紧逼,不给予卢诗臣任何继续逃避的机会。手机虽然已经因为电量过低已经自动关机,但是李松茗看过的东西,都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怎么,你想要说我看错了吗?”李松茗已经能够掌握卢诗臣那种故作无谓的把戏。“只是……觉得拍得好而已。”卢诗臣沉默片刻之后,找到了新的理由。只是这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了——就算李松茗再怎么自恋,对着自己拍的没有任何构图技巧照片夸一句拍得好。

“拍得很好吗?这么久以来,我倒是不知道卢老师的审美水平这么的……独特,看来我实在是太不了解卢老师了。”李松茗笑了一声,那笑意里似乎带着一点拿捏住卢诗臣把柄的喜悦和轻蔑。他注视着卢诗臣,幽暗的灯光之中,那双眸子某种正在翻涌汹涌而炽热的情绪,如同窗外无休无止的雨,倾泻而下,将卢诗臣整个人都浸润其中,“还是说,卢老师是……爱屋及乌?”充满了陷阱的问题,卢诗臣不愿意回答,也不应该回答。他动了动身体,打算从椅子上起来,说道:“我想……我们可能不适合住在一起,我去找别的医生沟通一下换一下房间吧。”但是李松茗比他更快地站了起来,只一步就跨到了卢诗臣身前,微微俯身,一只手撑在了椅背上,拦住了卢诗臣。而卢诗臣身体的另一侧就是书桌的桌沿,李松茗的姿态让卢诗臣起身的动作被强行中止,完全被围困在了李松茗的躯体所构筑的牢笼之中,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囚犯。“既然那些照片你都看见了,为什么不回复我?”李松茗俨然成了一个严酷的审讯者,不给予卢诗臣任何喘息和狡辩的机会,要将他所有的秘密和罪行都全部一一挖掘出来。“卢老师,我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已经不配得到了吗?”李松茗的声音里含着几分幽怨与凄切,仿佛卢诗臣只要真的说只是单纯地不想回复他,他一定会肝肠寸断。“只是……太忙了。”距离太近了,卢诗臣僵直着脊背想要避开,但是身后就是椅背,他避无可避。“是吗?那为什么我每次问工作或者论文的事情,你又回复我了?”李松茗继续追问。“……大概刚好不忙。”“是吗?”李松茗又笑了,笑声中略有些嘲讽之意,也许是笑卢诗臣过于拙劣的借口。卢诗臣的手按在了李松茗放在椅背上的那只手臂上,试图推开,只是他一只手受了伤,另一只手也连带着少了几分力气,竟然一时没有推开李松茗。而李松茗握在椅背上的那只手更加用力,身体俯得更低,目光灼灼的双眸距离卢诗臣更加近了,台灯近距离的照耀下,卢诗臣甚至能够看见他的眼眸之中自己的倒影。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李松茗略显得急促的呼吸频率也清晰可闻,连带着让卢诗臣的呼吸都与他同了频,李松茗的气息笼罩着他,声音也笼罩着他,仿佛铺天盖地落下来的网,让卢诗臣无处可逃。“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又是新的审问。为什么要来这里?在三院焦虑地拨打李松茗的电话的时候,在踏上前来关溪的车的时候,卢诗臣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卢诗臣不愿意想,更不能说,他只能拿出粉饰过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李松茗:“……只是响应医院的号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