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他刚从生日聚会上回来。告别了为他庆生的朋友们,他扭头进了小区大门。

他挺直了身板,屏息凝神,脚步走得有些慢,心跳加快了些。

他竭力走得又稳又好,生怕保安看出端倪。

保安大爷和他打了个招呼,关切地问,“今天玩这么晚啊?”

他缓慢地弯起嘴角,笑得温良,“嗯,毕业了,和朋友多玩了会。”

“还是你听话省心,六栋的小姑娘和你一届的,前两天出去旅游了,她妈妈担心好几天了,你可别学她。”

他没说话,只是收了笑,“我先走了。”

六栋的小姑娘……

大爷的话让脑海里的姑娘形象瞬间清晰起来,他是初一的时候和家里搬到这个小区的。

来时第一天,就在小区花园碰到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穿着短裤,滑板玩得很溜,下台阶时玩了个技巧,橙色的板面在空中翻了好几圈,扎眼得很。

他被震惊得目瞪口呆,而那女孩则习以为常,面无表情波澜不惊从他身边滑过。

热烈阳光下,树荫遮蔽处,她经过时带着一阵风,吹过他耳边。那缕风,一吹就是好几年,直到现在。

后来她的信息被他有意收集起来,他知道她会的运动有很多,自行车、踢毽子、羽毛球都不在话下,他已经在小区和学校运动场看过很多次她跳跃的身影。

他知道她性格很开朗,好像很少有沉寂失落的时刻,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每天都开开心心,身边挤满了取暖的朋友。

他知道她和他很不一样,妈妈虽然看似把她管教得很严,可父母和她的相处更像是朋友,会支持她的爱好,甚至帮她请假追星去看演唱会。

他知道她最喜欢的水果是桃子,最喜欢喝茉绿奶茶,因为小时候被狗抓伤过,所以害怕狗……

她许多小事,他都知道。

像散落的拼图碎片,他一点点捡起来,拼凑出了完整的,只属于他的她。

长久地将目光投向她,他从最初的好奇慢慢到欣赏,后来……当他发现自己对她的记录越来越多时,他早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有一个微博小号,没关注任何人,只是单纯地记录自己的心情。

他记录下了第一次见她的场景,说那个滑板也太花哨了,不过那个动作蛮好看。

再后来,他没再关注这些东西,所有注意力都在她本人身上。

他记录原来她住在六栋,和自己差了两排房子。

原来他们在同一个学校,班级在同一个楼层。

原来她会在大课间的时候,经过他们班门口,从这边的楼梯下去,到小卖部买烤肠。

他原先不觉得那种充满淀粉,被阿姨赶效率用签子划开人工催熟的烤肠有多好吃,可是看她两腮鼓鼓,嘴唇泛油的样子,他又忽然认为那或许不错。

高考结束后,他们在小区里偶尔会碰见,每次她笑得开怀,大方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但在七月底时,她和朋友一起出去旅游了。

他还是刷qq空间时看到她的动态的,男男女女靠在一起。有个男生的头明显偏向她,他怔愣地盯着看了很久,怅然若失。

本来都准备好生日邀请她来玩了,结果现在,她是不是要走向别人了?

他身在一个家教森严的家庭,父母都是出版社的编辑,对文字规范的追求被他们移情到了对孩子的教养上。

他没有太多自由的空间,家里每一寸地方都被放大到他们眼皮底下。要坐有坐姿,站有站相;要品学兼优,身心健康;要拔除自我,顺从父母。

活得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不允许有负面的情绪,“不良”的爱好,要成为一个完美的儿子,成为一个能被他们随时随地拿出来炫耀的挂件。

压抑的生活,她的自由倒给了他一点窥见不同生活的契机,到底是喜欢还是安放自己也想放纵的心,他已经分辨不清了。

手揣进裤兜里,他碰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是一个兄弟给他的成人礼,“18岁了,可以干点成年人喜欢的事了。”

虽然很不道德,但他立时想到了她,一些淫靡的画面从脑海闪过,他涨红了脸。

聚会间隙,他在微博上写下了今天的心情,“怀揣着恶劣的心情肖想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我有罪。”

可他压抑不住旖旎的心情,想见不得见,煎熬难耐。

走了一会,拐到没有灯光晦暗的小路上,慢悠悠走来一只白猫,颠了颠地跑过来,尾巴高高举着,颤着声音“喵喵”叫。

他叫了声“小白”,对方加快了向他奔赴的速度。

等到小猫快到脚边时,他弯下腰,把手伸出去。

小猫的脑袋就凑了上来,在他手上来回蹭,舒服得收起一只前脚,力气大到快要站不稳。

他笑了两声,声音磁沉动听,胸腔里震出来的感觉,格外抓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