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趣(第3/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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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为什么?“爸爸!爸爸!“他声嘶力竭地喊着。
他家的厨子力大无比,一把把他扛上起来。沈清看见了爸爸的背影,爸爸穿着自己喜欢的衬衣配上了西式的驼色马甲,头发像过去无数的日夜一样细心打理过;妈妈在一旁,穿着宽大的孕妇裙,子宫里是沈清期待已久的生命。“妈妈!”沈清转而喊。
厨子已经开始爬梯子,一步,两步,三步……眼看着阁楼的暗门被打开了。“放我下来!”眼泪和鼻涕胡乱的搅和在了一起,但沈清没有放弃。
“爸爸——妈妈——!”沈清每一次喊,都用尽了自己肺里的空气,这傻小子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嗓子了。
“你不要哭,要当个男子汉。”
“无论爸爸妈妈对你做出怎样的事,都是为了你好。”
爸爸妈妈昔日的话语涌进了他的脑海。他羡慕爸爸有坚实的大手,他眷恋妈妈温暖的怀抱。他想回到曾经的日子,爸爸妈妈会牵着他去新街口的戏院,他对里面气派的装潢布置感到又新奇又震惊;他们一起去福昌饭店喝别人的喜酒,新娘子洁白的婚纱如一朵出水的芙蓉。爸爸的小轿车带着他走过了南京城无数大大小小的街口;妈妈的手牵着他走过金陵大学和金陵女子学院;老爷子带着他沿秦淮河而上去徽州挑拣新出的茶叶。美好的回忆有如此之多,如滔滔长江一般在他的脑海奔腾不息。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我爱你们!”
沈清从来没有说过爱。他十五岁了,每天都忙着玩,忙着上私塾,吃着妈妈的饭,用着爸爸给的铜钱,老师教导他:亲情是最宝贵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爱。
妈妈思燕的眼泪流了出来。这位民国母亲感到自己已经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使命——他的孩子懂得爱了!她可以放心的走了。
父亲拍了拍她的肩膀,摇了摇头。却也是一道泪水滑下脸颊。
但他优雅地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块丝巾给妻子擦了擦眼泪。
两人从房间内走出去了。
“我……”母亲思燕想要说什么。她思绪万千,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
丈夫结实的臂膀怀抱了她。这是他一生当中最后的幸福场面。两人之间早已形成的夫妻默契取代了一切言语,此时此刻,他们的心境是一样的。
过了很久,厨子也从房间里出来了:“照您的意思,给锁上了。”
仅仅只能容纳一人的阁楼里,放着母亲为他准备好的点心和水果,父亲送给他的一把左轮手枪,枪身上写着他的名字alv。父亲告诫他“时刻学会保护自己”,枪里有五发子弹。阁楼没有从外面锁死,这是为了方便他不到万不得已的逃跑。沈清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眼泪止不住,但是已经不能发出声音。方才数秒他已经喊哑了自己的嗓子。
他从来没有哭的这样惨烈过,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向他袭来,他感到自己已经坠入了一口枯井,无论他怎么哭,怎么闹,都只会离地上的人越来越远,井里的天空也只会变得越来越暗。他挤着窗户,这间阁楼他从来没有来过,看样子早就为他准备好了,窗户蒙上了灰色的布,拉开布,他看见外面的世界。
他看见了城门的雪和城门的烟。
世界的彼端,阿尔贝·加缪出版了自己的随笔集《反与正》l’el’endroit。
“睁开眼睛正视光犹如正视死亡,这才是大勇。”
他写道。
日本人来了。
坦克,大炮隆隆的开进了南京城。日本人开进南京城时,穷人们举着日本国旗向他们跑来,他们并不愚蠢。人们一方面为了饶命,一方面期待着日本人能够给与和平。但是迎接他们的只是机关枪的扫射。日本人占领了国民政府的大楼,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所有珍贵的文件都已经打包带走,一同带走的还有中华文化所有的艺术瑰宝。愤怒的日本兵开始把枪口对准无辜的百姓。他们挨家挨户的搜人杀人,看见妇女就奸银,看见孩子就刺死,而两手空空的中国人一般很少反抗。
日本人开始逼近种满法国梧桐的小洋楼。沈汝忠没有在家门口挂出日本旗,相反,他听从了好友约翰的建议,在家门口挂了纳粹党的卐字钩十字。他告诉他说,日本人会知道或许他和德国有关系从而手下留情。
沈当家的几天前去拜访了这位好友。约翰是少有的数名没有撤离的洋人。约翰告诉他,他申请建立国际安全区的诉求没有通过,但是他执意于此,因为他说:“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当时,约翰拉贝建立的国际安全区内早已被无家可归的难民挤的水泄不通。难民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没有睡觉的地方,由于人员超过了将近预计的一倍不止,安全区散发着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
现在,这栋温馨的小洋楼从未让沈家一家人感到如此恐怖,如此不安,沈家夫人左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子宫里孕育着一个吸着母亲血液的新生命,似乎连它也变得不安来起来。
一家人能听见日本人的坦克擦过法国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