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善要是听见一定无话可说。

他还敢闯进别人办事办到一半的床榻, 一男一女惊魂未定,光着白花花身体上下不知道该先捂什么地方。他俩还没想好,谈善先捂住了眼睛,在勾栏院唯一受的伤是闭眼往外走额头上撞出的大包。

青肿一大块。

他觉得自己要长针眼,忐忑不安大半夜,用清水冲了四五遍眼睛。大半夜爬起来游魂一样摇醒世子爷,趴在榻边用两只手指撑着自己困顿眼皮,紧张无比地眨眼:“有没有红,我感觉好痒。”

没有问题,但徐流深还是爬起来,用手认真地碰他的眼皮,哄他:“没有。”

徐流深想着就有些好笑,他点点头表示知道,面部表情柔和。

领路的太监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半天没回过神。

殿内龙涎香的气味浓郁过头,上首姜王扔了黑子,玲珑棋盘上发出“劈里啪啦”一连串响声,声声砸在监查院杨一甫心头,他抖了一下。

“来了。”

徐琮狰没看徐流深一眼,抬手挥了挥:“杨大人找你要个解释。”

杨一甫心里一咯噔,硬着头皮道:“殿下近日在宫外玩得过了火,民间都流传殿下好男风,此事还需早日……”

徐流深慢条斯理拂了拂衣袖,他笑了一声,懒怠:“金銮殿王位上坐着什么人,和他后位上是男是女有何干系。”

他当年咬牙将血沫往肚子里吞,等得就是现在。

杨一甫大震,唇瓣颤抖道:“殿下!慎言!”

徐琮狰持棋的手一顿,掀了眼皮,缓缓看向下方徐流深。

这是他费尽心思培养的继承人,羽翼渐丰,骨子里骄傲荆棘一般冒出头。

父子对视,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火药味渐浓。

徐琮狰移开视线:“明日上朝,你来。”

明光殿殿外屋檐高翘,响铃清脆。那里栖息了一只乌鸦,停下来梳理羽毛。

徐流深看了一会儿。

他走向了和元宁殿截然不同的方向——巫鬼殿。

姜人信仰神明,认为万物自有灵气。大殿中央摆放巨大的转动球体,对应天上星轨。历朝国师居住在这里,除祭天大典外不得踏出殿外一步。

徐流深迈入其中,空旷大殿内有了突兀足音。

“殿下来所为何事?”拨弄球体的青年白绫覆眼,问他。

谈善一下午泡在王宫大大小小的膳食房。

没有任何异样,徐流深的饮食极其严苛,再加之他吃素,没有固定喜好,毒药混进去的可能性为零。

走了一大圈回到元宁殿谈善倒头就睡,东殿传来动静才想起来当皇帝要凌晨四点起床。他被吵醒的时脑袋重逾千斤,一头往下栽。

——不对啊,徐流深上朝,他起床干什么。

一秒,两秒,他安详躺下。

徐流深拎着他领口把他从榻上扯起来,谈善睁眼,真诚:“早上……半夜好。”

他跟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拽起来,徐流深一松手就失去动力“嘭”躺下去,不动弹了。

徐流深认为他的喜欢非常敷衍,眯了眯眼:“你昨日说了喜欢本宫。”

“我心理上支持你,我太困了。”

谈善翻了个身,暴露在外面的手腕脚踝通通伸被子里。他作息一丁点儿没倒过来,作为一个健康的大学生,就应该凌晨睡中午起。徐流深竟然要他凌晨起,完了再睡吗?

这他妈是用生命谈恋爱。

追不了一点。

世子爷才知道把人从榻上叫醒是这么一项艰巨的任务,他朝服规整,冷着脸盯了全身紧紧裹在被子里只剩一个毛茸茸脑袋的谈善半天——

转身就走。

“骨碌”一声巨响。

谈善滚下来,坐在一堆绫罗绸缎中冲他笑。一手拉住他腰带,差点拽下来。徐流深眼皮一跳,把人从地上捞起来:“半炷香。”

半柱香后,谈善宦官打扮出现在朝堂上。

姜王称病,世子代朝。

钟响起时太监尖利嗓音穿透四面八方:“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红黑朝服肃穆,官员头顶乌纱帽,手拿笏板,按品级高低陆续入殿。高位果然寒不胜寒,从上至下看看不清每一个人的五官样貌,压得低的官帽挡住神情。

地砖如镜面,黑压压朝服广如深潭,掩盖各人心思。

谈善没明白徐流深带他来干什么,双手拢在太监服饰中,和众大臣一样,隔着晃动冕珠去看徐流深的脸。

起初都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谈善跟上学听课一样昏昏欲睡。他高度概括所有人的话,大概是“哎呀殿下你治国如此好”、“您亲自解决五石散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很英明神武”、“果然有姜王当年风范”……

粗略听下来有两件事值得注意:一,徐流深还剩一个兄长,侥幸存活;二,鳌冲被封并肩王,有了自己的封地。

到正题了。

谈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