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棋同战事又有何异处?”

“异处……”

钟淳有些傻眼了,因为这题他根本就没背过。

“异处、异处……”

他费力地抠了半晌的手指,才泄气道:“我……不知,还请丞相赐教。”

“在棋局中,奕棋者下的是棋,棋无生死,只为输赢。而在战场上,主将调兵遣将用的是人,人不仅有血肉、有悲欢,有七情六欲,更有自己的想法。”

张鄜紧接着又落下一子:“作为奕棋者,下棋时更多专注于局势与战术,而在一场真正的战争中,考虑的往往要比下棋要更多。”

“主将所用之人是忠是奸,是智是愚,甚至战时天气是晴是雨,皆会对一场对战产生不确定的影响。”

“奕棋者不需要了解棋子的想法,可主将却需要清楚每一位下属将士的性格脾性,才能发挥各人长处,将各人的优势在战场上发挥到极致。”

钟淳皱着眉看棋局,看着看着,眼睛越睁越大,只见方才张鄜先前下的那子恰好落在了黑子外势的破绽处,竟成了个刺眼的“点方”——!

形方必觑,浩浩荡荡的黑子棋阵弹指间便已被破了势!

“但战事与棋局皆有一个相似点,攻守强弱之势只是一时,有利的局势不代表十拿九稳的胜,同样,不利的局势也有逆转乾坤反败为胜的几率。”

张鄜将一枚白子拈在指尖辗转了一番,落在了他方才为黑子布下的陷阱旁:“方才黑子可趁势可以吃下这枚棋子,可又因为你的犹豫寡决而错失了良机。”

“若在战场上,此番决断不知会白白葬送多少将士的性命。”

他用那双深邃而漆黑的眼望着钟淳:“殿下是未想到这一步,还是不敢下这一步?”

见这十三殿下似乎被自己慑住了,仍怔愣地坐在原地,张鄜面上露出了一丝浅不可见的可惜之色,正欲起身离开时,他的右手竟突地被一双细腻温热的手给握住了——

“不是你想得那样!!——”

钟淳忘了自己还是人身,本能地像胖猫儿一样焦急地攥住了张鄜的手指,生怕那人就此一走了之似的,额头都憋出汗来了,语速也越来越快:

“我已经想到那一步了!之所以不下那处,是因为……因为……”

他豁出去般地小声道:

“……因为我想同丞相多说说话。”

“……”

张鄜话语难得一滞,足足沉默了半晌后,不露痕迹地抽出了手,避过钟淳直白的话题:“若有疑问,日后可在课间与我问询。”

“课间!?丞相要来给我们讲课?——”

钟淳惊喜地睁大了眼,如果他身后长了尾巴,估计此刻要摇到天上去了:

“那日后我有什么样的问题都可以问丞相吗?!”

“……只要在我能解答的范围之内。”

钟淳高兴地笑弯了眼:

“我……我日后一定会对课文勤勉温习!好好练习剑术骑射!定不会教丞相失望的!——”

温允单手掀开那绣着金蕉叶的帷屏,委身进了房中,只见眼前蓦地闪过一团赤茸茸的身影。

他不禁挑了挑眉,看向了太师椅上的张鄜:“它今儿这是怎么了?”

只见那胖猫儿不知中了什么邪似的,一整晚都傻乎乎地咧着个嘴,一会儿蹦到桌上,一会儿又窜到床底下,一会儿手舞足蹈地挥着两只胖爪,一会儿躲在廊柱后头对着帘子呵呵傻笑,真不知遇上了何等乐事。

“自我回府后便是这样了。”

张鄜抚了抚那毛茸茸的大脑袋,拂起宽袖,给温允沏了一壶茶:“你今日前来,可是桂州匪寇一案有了进展?”

温允笑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我还未开口便已然被你知晓了。”

“是沈长风那厮从圻、桂两州寄来的信到了,因之前京畿水患的缘故,被驿站足足积压了十余封。”

“这两个月,桂州可实是发生了不少事——”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四月的江左正逢汛期,一场连月的暴雨淹没了许多村庄与农田,于是大量的流民开始向圻、桂两州逃亡,不久之后,桂州便爆发了大量匪寇潮,朝廷派沈长风率神机营前去灾地镇压流寇。

沈将军归京后,又受了张鄜之命,前往桂州暗中监视桂州太守乔泰,便有了接下来的一系列风波:

“沈长风先前与乔泰一同去剿匪时,便觉得那太守不对劲,那姓乔的不仅对那些黑灯瞎火的山道轻车熟路,更是趁沈长风不注意私自烧毁寨中赃物——”

温允接着道:“还好大人您让曾祥和老李暗中盯着,这乔泰以为朝廷派来监视他的人走了,便自以为万世太平了,一个当地的父母官终日懈于政事,反而流连于花酒巷丛之中,这不,一不留神就露出了马脚。”

一旁的钟淳顺着衣角悄悄爬到了张鄜的膝上,也开始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那乔泰常去的风月地儿叫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