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允叹了口气:“就是不知这乔泰究竟知道多少,又能在牢中熬过几时。大人单凭这一个‘冤’字,就能评判他是真正冤枉吗?万一是此人金蝉脱壳的伎俩之一呢?”

钟淳顺着话头望向了张鄜,只见那人并未答话,只是淡淡地看了温允一眼。

温允立即低下头,暗暗打了个寒噤:“……是下官逾矩了。”

“明日我会向圣上请旨,将乔泰作为一级钦犯羁押人京。既走不了暗道,便堂堂正正地走明路便是。”

张鄜看向了桌上那张“申冤令”:“届时若有人想从中暗做手脚,便一律依律法处置,如有违令抗旨者——”

他冷声道:“斩无赦。”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一场雨将暑气谢了殆尽,庭间林木仍郁郁苍苍,但蝉声渐歇,竹露渐凉,连院里的风都携了股秋意。

时节来到了七月七,乞巧节。

这一日,上京的女郎们焚香列拜,望月穿针,街市之上灯火璀然,罗绮满目,古清河中莲灯片片,画舫上雕映的金虬染紫了半边天。

张府虽无妻妾女眷,但后厨也依着作了巧果、荷花酥、冰豆酪等吃食应景。

钟淳在张暄那小魔头“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胁迫之下,无奈地换上了一件袖珍版的石榴裙,不仅脸颊被歪七斜八地抹上了胭脂,头上还像模像样地簪了一朵素色芍药,正坐在高凳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奴儿三三,你喜欢吃哪个?”

张暄看着胖猫儿气鼓鼓的模样,心痒得厉害,想捏又捏不着,只好端来一盘四格的点心盒子来讨好它:“你瞧,紫的是芋泥紫米酥,白的是珍珠白玉糕,绿的是葡萄绿豆糕,赤的是枣泥芝麻糕,你最喜欢吃哪个?”

钟淳把脑袋撇了过去,硬气地表示自己不受嗟来之食,见小魔头凑着脑袋过来,便跳下凳子踩着裙摆溜到了门口。

张暄见那胖猫儿又颠颠地跑到他阿父身边,心中顿时醋意横生,不禁拉高了嗓门道:“——奴儿三三!”

分明先前奴儿三三还是很听他的话的,怎地被阿父养了一个月,不仅胃口刁了,脾性竟变得如此之大了!

钟淳装聋作哑地抖了抖耳朵,似是料定了小魔头在他阿父面前不敢放肆,便明目张胆地在张鄜身侧趴了下来。

而张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狡猾的胖猫儿躲在自己阿父身边,想抓又不敢抓,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只得忍气吞声地退至门外蹲守。

钟淳得意洋洋地摇了摇尾巴,把那件石榴裙霸气地踩在脚底下,单方面宣布这场战局的胜利。

夜色中,张鄜坐在于廊下,将宽袖卷至小臂上,露出腕间一挂紫檀佛珠来,颇有些风行水流的超然之意。

只见他将手中已削好的竹篾置在焰尖炙烤,随后卷成了弯曲的弧形,用细线将其系成一个半圆,那双握惯了刀剑的手做起这些工匠细活来竟也如此游刃有余。

半晌,一个镂空球状的竹灯笼便浮现于眼前。

“阿父,这个灯笼怎地没有提竿呢?”张暄蹲在地上,围着那个竹球转了几圈,纳闷道。

钟淳也从廊前跳了下来,用前爪试探地拨弄了几下这竹灯笼,只见里头的烛火只是稍稍晃悠了一下,蜡身仍如同一尊金佛一般巍然不动,心下不由更加好奇了。

“这是滚灯,这东西可没有提竿,就是用来滚着玩的,随便你抛它、踢它、踹它,里头的烛火都不会被打翻。”

陈仪从房中取了几张字画,笑着朝张暄解释道:“方才大人已制好了滚灯的骨架,现下只需用宣纸来糊成灯笼的表皮便成了。”

“这倒是新鲜!”张暄兴致勃勃地矮下身子,见陈仪将那些花鸟风月的字画披上了竹架,忽地玩心大起,命令道:“陈仪你快将阿父房中的纸笔也拿来,我也要在这纸上画!”

陈仪回头征询般望向了张鄜,见自家大人颔首后,才笑道:“小人这就去取来。”

钟淳探着头,只见小魔头大笔一挥,原本清丽雅致的一幅雀华秋色图上陡然出现了几个黑不溜秋的小人。

张鄜朝他招手道:“暄儿,拿来我看看。”

张暄连忙跟献宝似的将画捧着递到了张鄜跟前:“阿父您看!……”

“这画的是?”

钟淳也顺势将毛茸茸的大脑袋挤进了两人之间,睁大了眼睛。

张暄有些得意地指了指里头最长的小黑人:

“这是阿父!阿父每日上朝时都戴着高冠,所以是府中最高大的人!”

手指挪到身边的小人,只见小人怀里还抱着一大只黑漆漆的东西:

“这是暄儿,暄儿怀里抱的是奴儿三三!”

“这是陈仪,陈仪的眼睛是弯的,背还有一点点驼……这是陈勖,陈勖总是呆呆的,像个木头一样!……”

张鄜听着,面上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那这些是什么?”

钟淳顺着他的视线一望,只见画中的几人身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