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淳望着那雕着金枝海棠的小盒,不明就里地问:“这是何物?”

侍女们对视后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秘笑,聚在一起嘀嘀咕咕道:

“……原来丞相喜欢这种年纪小的。”

“年纪小的乖巧听话,而且又什么都不懂……”

“方才我给那小公子擦身,他身上还……痕迹……”

“……”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叩门声,只见陈仪提着一盏六角灯笼,一袭青巾黄袍地立在廊下,似乎在风露中等候了有些时辰:

“公子,您穿戴好衣裳了吗?”

张鄜有意隐藏钟淳的行踪,于是进府前便命他们这些下人统一称呼十三殿下为“公子”二字。

钟淳听罢忙将那小盒胡乱塞进袖袍里,下了台阶小跑着到了陈仪身后:“好了——”

“陈管事,我们走吧。”

陈仪微微顿首,领着比他矮上一个头的小殿下往中庭走去。

风腥(七)

张府的秋夜极静,彼时月挂中天,风露袭人,偌大的一个园子,除了草间窸窣的虫鸣之外,几乎听不见人的动静。

去书斋的那条石子小径钟淳熟得闭着眼都能走,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陈仪的后头,随着那人慢悠悠的步子前行。

“十三殿下,小人心中有一事困惑已久,不知可否向殿下请教?”陈仪突然温声道。

钟淳放松地回道:“什么事?陈管事你尽管问吧。”

他变成胖猫儿被困书斋时还是陈仪对自己出言相救,因此即使变回了原身,他心里仍一直对这位老好人管事抱有好感。

“十三殿下与丞相大人先前可是旧识?”

“旧识?丞相年轻时我还未出生呢……”钟淳讷讷道:“怎可能是旧识?”

陈仪笑道:“这便是了,可近日里看殿下对我家大人很是熟稔的样子,连他的喜好饮的茶与酒都一清二楚,还以为殿下与大人早就熟识了。”

钟淳闻言背上渗出几滴细汗来,干笑着:“丞相喜欢喝什么茶只要稍作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了,我也是听三哥说的,这才特地备了礼往丞相府送来。”

……陈仪这是在出言试探自己吗?不管了,先拿三哥出来当一下挡箭牌。

“殿下有心了。”

陈仪继续微笑道:“前几日大人奉圣上之命去东阁寺寻求般若教古籍之时,似乎也在宝殿前遇见了殿下。”

“……那日是个良辰吉日,我碰巧去东阁寺上香。”

“大人与裴尚书在雅仙阁宴饮时,十三殿下正好也在。”

“……那是三哥拉着我去的!那一日我正好在附近游逛……”

陈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今日大人与乔、姜、公孙三家各位家主在乔氏别苑会晤之事,按理而言此事只有圣上知晓,这消息我也不曾透露给相府上下的其他人。”

“殿下莫非真有未卜先知之能,知晓丞相今日将会出城,才独身一人跑至距上京几百里的乔府别苑围猎不成?”

“……”

钟淳紧张地摸了摸鼻子,又暗搓搓拭了一把汗:“……巧合,只是巧合——”

陈仪望着小殿下局促不安的模样笑而不语,他一向点到为止,便不再穷追不舍地继续追问下去,只顺着道将他领到了蝉饮斋的石阶前。

门前侯着的翠衣侍女向他们俯身行礼,一人轻轻地将门推了一道缝,另一人用雪缎作的扇将门前的扁青帘子挑开一角,露出里头的八角金漆屏风来。

“公子请进。”陈仪变了称呼,谦恭地朝钟淳作了手势。

钟淳拈着帘委身而入,绕过那六副观音法相,闻见一股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清苦药味。

只见张鄜支着头,阖目半倚在桌案前,漆玄高冠,眉眼间凹陷深邃。

他似乎刚服过药,呼吸绵长而平稳。

钟淳轻手轻脚地扶着桌在那人身侧半跪下来,看见了在髹漆箱上伏着的胖猫儿,心中生了些奇异之感。

张鄜平日忙于政事,他变回胖猫儿之后都在书斋陪着那人,不知不觉便睡在了堆叠杂物的箱子上。

这些日子里,整个朝廷被那死而复生的般若教搅得鸡犬不宁,禁卫中还特意拨了一批人潜入民间暗查有无其教众的动向,但传回来的消息大多都不尽人意。

京畿庙宇中那诡异的青莲壁画就仿佛一阵吹皱秋水的风,过后便没了痕迹,反倒是那一池水铮铮地兀自自乱不停。

钟淳望着张鄜垂在桌面的手,心下一动,壮着胆子将那紧握成拳的手一点一点地抚平摊开。

昏黄烛火的映照下,那宽阔的掌心仿佛一张历经风霜的砂纸,深深浅浅的伤疤如同一道道难以磨灭的墨痕,尽职尽责地记载着其主戎马半生的功绩。

他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放在那人掌心上,抵着生满厚茧的指腹,在那或长或短的疤上细细地摩挲起来。

钟淳年纪小,既没打过仗,也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