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前方是一眼不见尽头的雪路,呵一口白气在手上,都会飞快结成一层薄霜。

这里很冷,冷到诡异,除了冰雪别无他物。

林逾只能漫无目的地前行。

不知走出多远,他隐约听见两壁水滴的声音。

水滴结冰、坠落、破碎。

最后化如冰屑,飘散在砭骨的雪风中。

林逾眨了眨眼,他的眼睫已经飞满雪粒。林逾侧头看向高悬的山崖,瘦石嶙峋,被冰雪妆裹,竟如森森白骨鳞次栉比。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却也分不清是被白骨的联想吓到,还是单纯受寒。

林逾不确定自己的体能能够支撑多久,但为了不死在这片冰天雪地里,他总得忍着寒冷前进。

恍惚间他甚至有些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不过额心片刻的刺痛提醒了他,他在参加一场试炼,他要活着通过这里。

一根干枯的树枝从岩缝里钻伸出来,枝头堆满积雪,压弯了它的身体。

林逾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拨开冰雪,却听见一阵轰轰的响声从岩缝传来。

紧跟着,一股巨大的暖意和铁锈味侵入风中,岩缝内里似有波涛汹涌,林逾不及反应,便被冲破岩缝的洪流冲了满脸。这股暖流极具冲力,甚至撑开了狭窄的岩石,将他的身体都往外推开几米。

林逾眨眨眼,眼前血红一片。

竟然……不单是水?

他眼见着鲜红的、澎湃的热血喷涌如一眼泉水——且不是纯粹的血,血水中裹着破碎的骨节和脏器,腥臭味弥漫鼻腔,林逾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已浸满鲜血。

一阵雪风刮过谷间。

须臾,鲜血凝为冰霜,幸存的血液或滴入深渊,或在崖边冻作红色的冰棱。

“——什么人?”

询问声像从天外传来,林逾仰面望去,刚才还空无一物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座冰雕的王座。

王座上端坐着一位身穿白色军装的男人,他的左肩悬挂金色绶带,佩戴着数不清的功勋奖章。军帽遮掩他大半张脸,男人的嗓音比冰雪还要冷冽,他一边质问,左手指尖凝出一排冰刺,杀气凌人。

林逾回答:“我叫林逾,是帝国首都军校第307期作战指挥系……”

冰刺斜飞而来,直直钉进林逾的肩膀。

鲜血瞬凝成冰,砸落地面,碎成瓣状。

“最后一次机会。”男人说。

什么意思?

他是认为自己在撒谎?

林逾心下一急,本能地亮出手腕上的光脑。

然而那里竟然空空如也,只有他莫名露出的手腕。

“……”林逾心神微定,尽管他还是无法记起自己身处何地,但至少他明白眼前的男人不是他能招惹的劲敌。

想了想,林逾道:“我叫林逾,是一名学生。户籍注册在中央星域,曾住地是北部星域h25星……”

男人没有回应。

接着,一根冰刺穿透了他的心脏,带着他的身体,重重钉进了雪地。

彻骨的寒冷入侵他年轻的身体,心脏跳如脱兔,就像在竭力挣脱什么束缚——但它终归越跳越迟,随着迸溅蔓延、冻结成冰的血液,林逾感到更加剧烈的寒意。

而后,他难以自禁地合上双眼。

好恐怖的男人。

他高踞王座的姿态,冷漠傲慢,残忍得如同一位暴君。

额心的温暖把林逾唤醒,入目是茫茫冰雪和陡峭的山壁。

林逾向前出发,军靴踩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面对暴君,他无法回答,冰刺贯穿了他的身体。

额心的温暖把林逾唤醒,眼前又是烂熟于心的雪景。

暴君,冰刃,自上而下地劈碎。

循环了不知多少次,林逾还未举步,已经不自觉地气喘吁吁。

这次他终于醍醐灌顶,在靠近暴君之前,他伏在崖边,往深渊看去。

……鲜红的、结冰的海。

尸骸被封冻在冰里,或面露惊恐、或视死如归。

他们有人肢体残碎、有人裸/露骨节、有人半张脸被凶兽啃过,血肉勾连着被封入严冰。

暴君一视同仁地赐予死亡。

而且是如此体面的死亡。

“——什么人?”

林逾抬起头,暴君的面孔逆着天光,审问还是如之前一样居高临下。

“我叫林逾。”林逾停了停,“你是谁?”

长久的沉默。

冷风吹落了暴君的军帽,露出苍白俊逸的面容。

没有冰刺,林逾的心脏却像忘了跳动。

剧烈的绞痛侵袭他的身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疼痛,林逾捂住心口,难以置信地注视那张脸。

他险些找不回自己的声音:“……爸爸?”

——爸爸?

——怎么会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