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我们才是真正的同胞。人类蒙骗你、中伤你、利用你这么多次,无论你再怎么以德报怨,他们也只会得寸进尺,绝不可能学会反思。”

陆惟秋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他依旧没有现身,但也明显从未远离林逾。

这副论调林逾已经听过成百上千次,但没有哪次能比此刻陆惟秋的规劝更严肃。

陆惟秋从来都不是林逾的朋友或盟友,他们的关系模棱两可,似乎一直有着共同的目标,又似乎一直都背道相驰。

这种捉摸不透的拉扯一度让林逾感到烦躁。

但现在陆惟秋的坦白又让林逾无所适从。

还不如像以前那样装傻。

克洛维斯听不到陆惟秋的劝诫,只能看着林逾的脸色时明时暗。

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克洛维斯凑近过去:“怎么了?”

林逾推开他的脸:“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来插嘴。”

克洛维斯:“……”

克洛维斯撸起袖子:“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瞒我什么?”

“你自己也很清楚吧,林逾,”陆惟秋道,“人类的罪孽远比你想象的更加深重。他们为了传承所谓文明的‘火种’,可以入侵其他物种的星球;他们为了一丁点的生存资源,不惜在内部掀起血腥残暴的自相残杀。”

“即使强调一万遍我的生命来自诺亚,我也不认为我是诺亚。

“我只知道,在无数次实验中,有很多和我相似的生命已经消逝。它们没有犯下任何过错,只是因为不够完美,无法践行人类强加的义务,于是一生都不曾见过实验室外的天日。

“……我的存活,是建立在同胞的死亡之上。所以,我不愿再看到任何同胞的牺牲。”

陆惟秋的影像在半空中若隐若现,他和林逾二人一样都是灵体,但在他的指间缚着一捆环环相扣、灵流形成的长鞭。

长鞭另一头牢牢锁着郁郁的双手,后者咬牙不语,仍在尝试挣脱。

在陆惟秋和郁郁现身的瞬间,林逾眸色微暗,刹那间冲出数尺,横生的黑雾缭伴左右,和他一起攻向陆惟秋的面门。

陆惟秋将鞭子一绕,侧身让过,空出的左手挥出又一条鞭,直直袭向克洛维斯。

林逾反身肘击,猛地在陆惟秋的肩后一撞,陆惟秋却硬生生承了这一下,执着地将鞭子挥去。

好在克洛维斯反应不慢,借着林逾为他抢下的半秒间隙,同样回身闪避,和鞭影堪堪擦过。

“……陆惟秋,你把郁郁松开。”

林逾恨得牙痒,他已经意识到陆惟秋的目的,这家伙是知道协商不成,想直接拿郁郁和克洛维斯来逼他就范。

偏偏这里是艾利亚斯的精神世界,林逾不敢真的动粗伤及艾利亚斯。

相比陆惟秋,林逾实在顾虑太多,根本无法全力以赴。

陆惟秋看穿了他的想法,但鞭子反而攥得更紧:“我差点被她暗算成功。”

“那是我派她去的,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和我聊聊。”

“我知道。而且你们队里近身格斗最强的就是她,抓住她,你又不敢惊动艾利亚斯,这样胜出的就只有我了。”

“……算计这么多?说到底只是一次全息游戏,你犯不着这么认真吧?”

陆惟秋幽深的眼眸里反射出林逾的倒影。

林逾说假话从不脸红的优点,陆惟秋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这人的道德底线相当弹性,在这方面就跟他厌恶的人类一样。

但即便是自己,也不想再失去难得的同胞了。

陆惟秋低叹一声:“你也卑鄙,我也卑鄙,那就抵消了吧。”

林逾:“我可没答应就这么抵消。”

“……我也没觉得这么简单就能说服你。”

陆惟秋撩开额发,罕见地抬起双眼。

因为身量较高,陆惟秋看人时总是带些居高临下的睥睨意味。

但他真正和人对视时,那双眼睛实在像极了琥珀。即使是林逾也不能否认,陆惟秋长了一双相当漂亮的眼睛。

而此刻,陆惟秋的瞳里载着林逾的倒影,不知为何,林逾忽然就想到了虫珀。

虫珀是琥珀中充满巧合、且相当珍贵的一种。

松脂顺着树干淌落,巧合地撞上某种生物,而且生物巧合地无法挣脱,于是时空在此凝结,松脂与受害生物的化石一起流传千古,成为虫珀。

尽管这种联想让人很不舒适,但现在陆惟秋眼里的自己的倒影,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只垂死挣扎的昆虫。

“但如果我赢过你,你就会认可我的想法吧?”

林逾皱眉和他对视,可陆惟秋不像谈笑,说这句话时,他握着鞭子的手还在逐渐加紧。

郁郁几度从后发起突袭,陆惟秋却不消回头多看一眼,轻轻松松就能避开郁郁的攻击。

就像在后脑多长了一只眼睛。

或许是看出几人的怀疑,陆惟秋低眼沉思片刻,忽然扬手松开了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