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瑞把军帽的帽檐压得更低,投下的阴翳藏住眼底情绪。他颤抖着手,也颤抖着声音:“好。”

顿了顿,兰瑞问:“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贵姓?”

林逾应声望了过来。

他脱下自己的军帽,笑一笑,微微倾身:“免贵,姓林。”

兰瑞点点头,喃喃说:“是,林同学……我叫兰瑞·法雷尔,以前也是首都军校的学生,我是去年毕业的指挥系……”

“我知道。”林逾打断他的话,那双幽深的黑色眼睛和兰瑞静静对视,不带一丝情绪地重复了一遍,“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法雷尔中尉。”

兰瑞的脸色惨白如纸。

他们曾经是心有灵犀的挚友,是一个眼神就能配合默契的知己,他的矛盾、他的迟疑、他的所有小心思,林逾一定早就洞悉彻底。

“你是觉得重新修葺墓园的人不是自己人,所以对这些坟墓没有归属感吗?”林逾转过头和郁郁说话,“但这些坟墓本来就只是载体,要我说,亡者真正的坟墓是在活人心里。”

郁郁问:“为什么?”

“如果我思念某人,希望ta活着,无论我走到何地ta在我心中都是活着的。但如果相反,即使ta真的苟活于世,又与我有何相干呢?”

连郁郁都听懂了林逾的弦外之音,她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兰瑞,跟着林逾的话语点点头。

却听兰瑞颤抖着声线发问:“万一希望他死去,可同时也是思念着的呢?”

“……”林逾安静地看他一会儿,答,“说不定对方对你也是同样的心情,为了你的安全,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吧?”

于是一切都尘埃落定。

林逾真的不意外兰瑞的抉择。

他正是被兰瑞勤奋踏实,又正义凛然的性格吸引,人类需要兰瑞这样的军人,而兰瑞也没有愧对他的同胞的期待。

直到最后一刻,兰瑞既没有为了私情背叛同胞,也没有为了立场要挟旧友。

这就是林逾最熟悉的兰瑞。

正直到有些迂腐,感性到容易坏事。

所以一切都尘埃落定。

恩仇相抵,才是他们关系的最终定义。

杨全恩这辈子没做过这么气人的任务。

东部星域派来的这帮新兵根本不懂南部地形的复杂,偏偏他一口气带走了十二个人,活像个带小孩春游的幼稚园老师。

一路不仅要回答他们的十万个为什么,还要时刻紧盯这帮随时可能掉进沼泽、招惹异兽、围观动物恋爱等等等等的新兵蛋子。

真的很崩溃。

尤其是出勤返回后,还听说隔壁兰瑞只带了两个人,昨天就结束交流,已经在基地休息了一天一夜。

丹看着自己刚从泥潭子里爬出,脏得看不出五官的指挥。

实在有些嫌弃,丹只能捏着鼻子把手巾递过去:“好啦,别气了,多劳多得,至少你这次评级肯定在兰瑞之上。”

杨全恩还是有些怄气:“兰瑞带的人很省心吗?”

“嗯,听说他带的是郁郁。”

杨全恩:“……”

杨全恩:“!”

他要是早知道郁郁要来,又怎么会带着那十二个新兵蛋子就跑了?!

郁郁当时都没出现在集合点,他根本不知道来的还有郁郁啊!!

丹看着他那副如遭雷劈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事,慢悠悠补刀:“还有一个人,人家也是听其他人在传,据说是……”

杨全恩看过去。

丹坏心眼地眨眨眼:“求我?”

杨全恩差点把沾了泥的手巾直接砸过去。

“据说是林逾林指挥啦!”

杨全恩翻个白眼:“林逾怎么了?就林逾……”他抓在手里的手巾真的掉了下去,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双眼直勾勾瞪向丹,“林逾?!”

杨全恩发誓他已经很久没有跑这么拼命过。

平日需要步行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今天只花了五分钟不到就直奔外来兵员休息的招待室,任凭丹高举着湿巾在后大叫,杨全恩充耳不闻,一门心思扑去传闻里林逾所在的招待室。

他跑得气喘吁吁,几乎下一秒就要断气,自己都不知道在激动什么,只能用那点仅剩的理智找补:他就是看看热闹,想看看复活的死人是什么样,仅此而已。

可是等他跑到终点,砰砰地砸门之后,郁郁从隔壁拉开了门。

“……克洛维斯的禁行令解除了,指挥回中央星域陪他去了。”

杨全恩跑得脸色通红,干涸的泥水还爬满他的脸庞,面对郁郁也顾不得形象,过了好几秒,他喘着粗气问:“什么时候走的?”

“十分钟不到。但他一个人不需要交通工具,现在应该已经到中央星域了。”郁郁打量了他好一阵,实在没办法透过那些泥壳猜出他的来历,“你是……哪位指挥吗?”

丹远远地带着湿巾跑来,薅过杨全恩拼命擦了几下。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