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太远的一处树影下,李承继和李素诘并肩而立,俱都沉默着望着这一幕。

好一会儿,才听李素诘笑道:“咱们这位七弟,当真不简单,父皇还担心他受和尚欺负,巴巴地叫咱俩给他撑场子,结果咱们白跑一趟。”

李承继转身离开,“这样也好,毕竟是佛门中的事,他们自己解决是上上策。”

“大哥说得是,不用咱们出面是最好的。”李素诘紧随其后,“一边是父皇,一边是太妃,咱们怎么做都能被人挑刺。”

李承继瞍他一眼,“你不是已经选好站在哪边?父皇都把寺院的案子都交给你办了。”

李素诘笑容僵了僵,“大哥说笑了,得罪人的差事,说实话我真不敢接。可父皇硬压着我接这桩官司,我不敢不从啊。”

得罪人倒是实话,李承继回头望一眼法坛上的人影,眼神复杂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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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主持再次拿起度牒,瞅瞅人群,确定无人捣乱,方缓缓开口:“今日何所求?”

李蕴玉垂眸,缓缓合掌,“我欲舍戒……”

“已决?”

“已决。”

“阿弥陀佛。”老主持提笔就要勾掉度牒。

李蕴玉却在这时道:“有一事告知主持,弟子破戒,须得惩戒之后,方能离开佛门。”

老主持的手重重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破戒了?”

“是。”

“……”好半晌,老主持才缓过神,“破戒程度不同,受罚也不一样,你犯的是哪一条?”

李蕴玉笑笑,眼神变得温柔似水,低声说道:“残旧经书,五尊菩萨,荒庙春夜,野花红艳,燃烧心间。”

风从法坛那边吹过来,轻轻拂动苏宝珠的衣摆,没人知道李蕴玉的意思,除了他和她。

老主持也怔楞住了,却没有多言,只依照寺规进行杖刑五十。

话音一落,围观的人们又开始交头接耳,看向法坛的目光也带了点鄙夷。

呦,执行杖刑,他真的犯戒了,这虔诚佛子也不虔诚嘛。

虔诚就不会还俗了,就是唬我们玩罢了,佛法,也就那么回事。

不会真打吧?

人家是真正的龙子凤孙,谁敢真打?

一旦踏出这个庙门,再见面,就是他们给七殿下磕头了,走走过场而已。

……

看热闹的人们抱着胳膊,脸上一派不以为然。

李蕴玉褪去僧衣,露出满是鞭痕的脊背。

人群一阵倒吸气,围观的人们互相交换着目光,纷纷猜测这些伤痕的缘由。

道文走上法坛,冲李蕴玉躬身一礼,高高举起法杖。

砰,粗重的木杖重重落下,李蕴玉晃了晃,后背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一!”道武粗着嗓子喊道。

砰,结结实实又是一仗。

“二!”

人们都已看呆了,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一声喧哗都没有,连麻雀儿也住了声,只听得到木杖重重击打在肉身上的闷响,还有道武带着哭腔的数数声。

“三十五……”

这一杖落下,李蕴玉似是再也坚持不住,上身向前倒去,即将触地时,双手一撑,重新稳住了身子。

“殿下!”道武赶忙扶住他,哭得稀里哗啦,“差不多行了。”

李蕴玉摇摇头,“还有十五杖。”

道文重新举起法杖,面色肃穆喝道:“道武闪开。”

砰,砰,砰……

老主持微阖双目,低低念起经文,随后,福应寺其余僧众也加入进来。

梵音幽远,钟磬声声,佛前一缕香烟,在风中袅袅回旋,佛祖庄重威严。

五十法杖打完了,李蕴玉后背血肉模糊,鲜血顺着胳膊、脊梁滴滴答答流下,将法坛前染得一片猩红。

老主持捧起他的度牒,郑重勾了一笔,“殿下,愿你此行利众生。”

李蕴玉最后念了声佛号,“弟子心魔已除,多谢……”眼前一黑,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