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们各自离开,隻余扮作不良人的景林陪着她。

与她离开前不同,此时沈府门前围了许多人,见她来了,议论声更多了。

“白阎王至少是白,现在全归黑阎王管制,以后的日子岂不是……”

“别这样说,小心掉头。”

朱颜纳闷,与景林对视一眼,景林还戴着斗笠面巾,也是疑惑不解。

长安铜雀鸣29

朱颜也不犹豫,加快步子迈过府门,刚进门就见管家朝她投来同情的眼神。

还以为是同情她跪行受罪,朱颜没在意,绕路回屋准备换下潮湿被雪覆盖的衣物,却在路过中堂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当场愣在原地。

身量挺拔落拓,发髻拿碧玉簪子随意簪住,一身便服穿在身上显出他瘦削很多的身形来,面容依旧俊朗刚毅,双眸炯炯,正朝她看来。

不是沈渡是谁?

朱颜浑身湿透,额间滚烫,本意识模糊,此时却好似入定一般,摇晃着扶住门框,不敢置信看着他。

他也正看着她。

多日未见,面颊消瘦,衣带渐宽,一身官服被雨雪浸透颜色加深,膝盖处更是破损露出里面冻的红肿的膝盖。

不变的是那双星眸黑白分明,明澈动人,雪白的脸庞上,额头一抹血痂红痕格外刺目。

此刻她虚弱扶着门框,嘴唇青紫交白,他回来便得知了她一路跪行去为自己喊冤,此时怕是已经高烧不止了,可她还强自撑着不愿倒下,大睁着丽眸望着他,很是无措。

是被他脸上的鞭痕吓到了吧。

“沈渡,”朱颜跌跌撞撞进来,乌眸里眼泪滚滚而落,“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你这脸……”

谁料沈渡错身往一旁避开她,深眸幽暗,神色复杂。

低头看了眼自己伸出的双手,朱颜回眸看他,目光落在他脸上,很是疼惜:

“沈渡,叫我看看你的伤。”

沈渡双手背后,冷眼睨她,并无动作。

这突然的变故叫朱颜无所适从,她猜测道:“沈渡,我不怕你的伤,叫我看看吧。”

朱颜声音嘶哑如生锈锯子锯木头一般难听,她呼吸绵长,已然知道自己病了。

沈渡眸底不忍一闪而逝,看了眼一旁的张宝环。

张宝环上前来,将圣旨往沈渡怀里一放,扫了眼他脸上伤痕:“我隻管将陛下旨意带到,你需尽快将内阁事务交接给来少卿,莫要误了时辰。”

语罢就走,被沈渡叫住,沈渡喉咙处被鞭子抽打过,也是语声粗哑不好听:“既然张鹤监在此,那就做个见证。”

“何见证?”张宝环不解,扫了眼摇摇欲坠的朱颜,递给沈渡一个暗示的眼神,但沈渡不理,他快速研磨修书一封递给张宝环看。

“和离书?”张宝环面色古怪,语气不善,“你要与朱颜和离?”

沈渡眸色明灭,但坚定点头,不看朱颜。

饶是张宝环想不管闲事都看不下去了,指着快要倒下的朱颜,振振有词:

“你的夫人,朱颜,才从朱雀主街上一路跪行到陛下寝殿为你喊冤呈了一纸空白诉状上去,你看看她,她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天,她冻病了都。”

见沈渡面无表情,挑眉,口气颇为唏嘘:“她都没嫌弃你将死之人,拿命为你争取活路,你倒好,才得了自由,你就要休妻?沈渡,我原瞧着你有几分侠气,怎么能做出来抛妻的事情?”

沈渡神色莫测:“不是休妻,是和离。”

“你,”张宝环气不打一处来,“如今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你如今被贬职了,你不再是大阁领了,你就是个小小的内卫府的内卫,就连这内阁往后也是来少卿大人主事,你还牛气什么,你的夫人对你不离不弃,你还,你还好意思提和离?”

被张宝环指着鼻子骂,沈渡表情不好看,一旁朱颜被和离二字连番击打,捂着脑袋晕倒在地。

沈渡挑开张宝环指着他的手,一个箭步衝过去抱起朱颜往内室去,晦暗的眸底沁出担忧之色。

张宝环摇头,扬起下颌:“明明就舍不得,折腾个什么劲儿。”

也不多留,紧赶着回宫去回话。

等朱颜醒来已经是人定时分,她被沉浸在梦魇里出不来,一路狂跑,最后见到一张布满狰狞鞭痕的脸,一促醒来。

帐顶是蝴蝶戏百花,朱颜掀开锦被起身,饶是房间里烧了地龙,可浑身冷汗倏然暴露在空气中,还是激的她打了个抖索。

拿袖抹了一把额间密布的细汗,朱颜隻觉得喉咙里被塞了石子一般磨碾的疼,她忆起梦中场景,赫然想到那张脸就是沈渡如今的脸。

不止脸,沈渡露出的手腕胳膊脖颈锁骨,都是遍布的鞭痕。

“沈渡!”

朱颜抬步往门外去,要去找沈渡。

门被从外面推开,金姨娘端着汤碗与朱颜撞了个满怀,她怕烫到朱颜急忙侧身,饶是如此还是掉落在地,汤药都泼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