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觉从地上捡起佛珠,“叫道文过来,备盐水、荆条。”

“是。”道武习惯性应声,忽呆了一瞬,声音陡然升高,“殿下!”

缘觉转身进门盘坐于佛前,口气不容置疑:“快去。”

道武只得从命。

他走得很慢,一路都在琢磨怎么回事。

近来殿下心绪安宁,竹鞭也闲置许久,他都以为殿下终于熬过去了,结果今天又……等等,今天?就在相府表姑娘出现后!

刚到福应寺那天,她也在这里。

殿下从剑南道回来就变得异常,而相府表姑娘就是剑南道姚州人。

道武恍然大悟,殿下的心魔就是相府表姑娘,相府表姑娘就是殿下的心魔!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的猜想定然没错。

如此,殿下格外留意她便说得通了。

或许她能缓解殿下的痛苦。如是想着,道武脚尖一转,打算去探探苏宝珠的口风,不料迎面碰到道文。

“道武,”他呵斥一声,“你不在师兄身边守着,又到处乱逛!”

“我知道……”道武本要说我知道殿下的心魔是什么了,却想起道文说过的话:“假如我知道,必定想方设法替他除去这个心魔。”

于是舌头在嘴里拐了个弯儿,“殿下叫你过去。”

“说过多少次,缘觉师兄是出家人,尘缘已断,不能称呼他殿下。”道文揪着他往回走,“你又想偷跑出去喝酒是吧?”

“我才没有!”道武反驳一句,不忘叮嘱道,“待会儿你下手有点分寸,真把殿下打坏了,皇上也不饶你。”

“师兄又……唉,这该死的心魔!”道文咬牙切齿,手上用力,疼得道武是嗷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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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门外的马车,苏宝珠悠悠转醒。

王萍提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你的眩晕症说发病就发病,一点征兆都没有,可吓死我了。”

缓了片刻,苏宝珠才找回自己的意识,“看来我还是与寺庙无缘,上次只是侥幸而已。”

“不来了,再也不来了。”王萍抱着她不住安慰,“这次有大姐姐二姐姐作证,大伯母不信都不行。”

正说着话,车帘掀开了,大姑娘王薇探身向内看看,“苏妹妹怎么样?”

苏宝珠虚弱笑道:“好多了,扰了大伙儿的兴致,真是对不住。”

“回去再请郎中看看,吃几服药将养一阵子,也就大好了。”王薇叮咛几句,递来两个护身符,“就说你们求的。”

王萍挑了一个魁星点斗底纹的,“多谢大姐姐想着我们,不然两手空空回去,大哥哥那里可交代不过去。”

剩下的是什么图案,苏宝珠没注意看,她满脑子都是僧舍的那扇门。

以及门后的人。

莫名的,给她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苏宝珠心里装着事,回到相府也心不在焉,崔老夫人略问几句,见她答非所问的,便让她回房歇息去了。

刘氏生怕老夫人因此生隙,忙替自家侄女描补,“那孩子也真实诚,明明身子不适,还强撑着给铎哥儿祈福,可见是一心为铎哥儿着想。”

崔老夫人是个菩萨,凡事只呵呵的笑。

卢氏唇角微翘,不咸不淡道:“你这话说的对,别管她嘴上如何不承认,确实一心扑在我儿身上。可怜见的,家里出身太低了些,连捐官的资格都没有。”

商人不能科举,禁止捐官,有钱是有钱,地位连普通的农户都不如。普通人家不计较,与之联姻的不在少数,王家这种名门世族却不能不计较。

放眼整个大夏朝,就没有一个与商户女联姻的世禄之家。

她轻飘飘瞥了一眼刘氏。

刘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爹就是捐的官,勉强给她安了个官宦之女的出身,否则别说嫁给三老爷做正妻,就是当侍妾也不够格。

登时又羞又恼,用暗闪着恼火的目光盯了卢氏一眼,嘴唇蠕动一下,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几日府里风向有变,还以为卢氏松口了,竟是没有!

刘氏不免恶意猜想,必是那张请柬打了卢氏的脸,她咽不下这口气,来一招先捧再杀,宝珠从巨大的希望陷入巨大的绝望,还不得伤心死了?

不行,必须赶紧给王铎去信儿,让他知道宝珠的一片真心,千万千万不能辜负了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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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宝珠对寿禧堂的妯娌过招完全不知,只反复与吉祥确认,替她解除蛊毒的那个僧人,是否还活着。

吉祥很肯定,他死了。

“老爷气得不行,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敲晕,拖到乱坟岗埋了,后来知道是误会,就派人去找,想要厚葬他。可都过了三四天啦,乱坟岗野狗成群,囫囵个儿尸首都没有,哪里还找得到?”

吉祥劝她,“老爷给他连做七天道场,还对他牌位说,如果有报应就报应在他身上……别总想他了,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把自己弄出心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