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达更细致,从怀里掏出个册子,淋半天雨早湿透了,上面字迹模模糊糊,亏他还认得出:“昨晚奋威邓展麾下有个姓孙的军候说,‘你们都盼雨停,我却盼连下一个月,兴许主公就收兵了。’今早中护军韩浩的马夫说,‘主公数次南征,没一次打赢的,瞎折腾什么?’还有平难将军殷署的亲兵……”

“住口!”曹操把眼一瞪,“这等琐碎之事还用向我汇报?”

卢洪诺诺连声:“您教训得是,在下马上去找法曹掾,马上把这几人处置了……”

“混账!”曹操更生气了,“你们想把士卒逼反吗?”

“不敢。”卢、赵暗暗叫苦——受累不讨好,这雨淋得才冤呢!

其实曹操听了也恼火,但法不责众。他压压怒气道:“回营告诉众将,叫他们约束士卒不得妄言。先前说过的话就算了,以后若还有人动摇军心,严惩不贷!”他虽这么说,八成也不会真严惩,但边鼓总要敲,有声胜无声嘛。

“诺。”二鹰犬低眉耷眼应了一声,转身欲去。

“且慢。”曹操叫住赵达,“你去跟东曹令史徐邈打招呼,孤要征辟温县司马孚为吏,让他起草辟令。”司马朗万没想到他说办就办,倒不好再推辞了;其实他并没品透曹操的心思,当年他父司马防怠慢曹操,没让其当洛阳令,此事天下皆知,曹操越重视司马氏不越显得宽宏大度不计前嫌吗?反正闲职有的是,拿来邀买人心呗!

州郡二将陪曹操入府,净面洗手换了干净衣衫,商量着要去看看生病的荀攸,还没出门度辽将军鲜于辅告见。

“启禀丞相,青州臧霸、孙观、吴敦等将率步兵六千已入郡界,明早便可抵达,不过河水暴涨辎重受损,水军恐怕还要再等两三天。”鲜于辅奉命督促青、徐诸军,刚从邻县回来。

“知道了。”天公不作美,曹操无可奈何。

鲜于辅禀报完却不走:“听说不光北方阴雨,南边雨更大,李典正组织士兵加固合肥城墙呢。营中士卒患病者不少,荀尚书不是也病了吗?可别再闹什么瘟疫……”

“嘿嘿嘿。”曹操又好气又好笑,“别拿话引我,孤心意已定。现今国事略定又无后患,此番南征不胜不归,即便耗一年我也认了。”

鲜于辅毕竟是个武夫,心眼儿哪玩得过曹操,闻听此言不禁泄气。正说话间,见赵达吵吵嚷嚷奔上堂来:“主公!主公!那徐邈太不像话了,一定要重重处罚。”

曹操瞥了赵达一眼,心中也感厌恶:“把话说清楚,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赵达抹抹脸上雨水:“方才我奉主公之命去找徐邈,哪知他正与这府里几位功曹聚饮。出征饮酒违反军令,我说,‘主公有差事交你。’他竟理也不理,呼之再三,他只冲我傻笑。我急了,问他是不是中了疯病,他说,‘我没中病,我中圣人啦!’这等狂妄之徒岂能轻饶?”

“中圣人?好大口气!”曹操正无处撒火,“把他给我绑来!”

鲜于辅与徐邈同为幽燕人士,未投曹营便已相识,焉能不救?忙劝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世间酒徒好把清酒呼为‘圣人’,浊酒呼为‘贤人’,徐景山平素谨慎,今天不过是喝多了,主公何必跟醉鬼计较?”

吕虔也与徐邈相识,乐得卖人情:“主公不记得了?徐景山入仕当的第一个官就是奉高县令,我这府里几位功曹与他是老相识,正因为他官当得好,时隔多年大伙还念着他,才与他一起饮酒。况且又不是在营里,何不网开一面?”

“哼!”曹操一甩衣袖,“若不瞧你二人颜面,定要治他个死罪。也罢,便宜了他!”文掾说情也罢了,两员大将的面子却不能不给。曹操纵横天下全凭这帮武夫,三十年来恨他的文官数不胜数,恨他的武将一个没有,重枪杆而轻笔杆,不啻为一种统治智慧。

“多谢主公。”鲜于辅脸上堆笑,“等他酒醒我叫他过来请罪。”心下却甚发愁——本是劝他罢兵的,反卖我个人情,更没法开口了。

鲜于辅不能再劝,却有人敢劝。恰在此时有四名皂吏冒雨从军营赶来求见,为首一人四十岁上下身材矮胖,方面海口满腮长髯,两只圆眼烁烁放光,手捧书简步履端正,显得甚是精悍。曹操当然识得,乃行军主簿贾逵贾梁道,后面跟的是前中后三军主簿。

四人往堂上一跪、书简一捧。别说曹操,连鲜于辅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还真有胆大的,正赶上主公心气不顺,这么硬来岂不是火上浇油?想拦又没法开口。

曹操怒火已顶到嗓子眼儿,却冷笑着明知故问:“何故告见?”

“时气不佳兵士多怨,恳请主公罢兵!”也不知贾逵是天生的,还是有意为之,嗓音特别亮,“此乃谏书一份,请主……”

“谁写的?”

“请主公过目。”贾逵执意要把话说完。

曹操劈手夺过:“这谏书谁写的?”

贾逵把咬一牙:“正是在下所书。”

曹操看也不看,恶狠狠把谏书往堂上一摔:“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