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从太祖母、皇祖母,还有皇阿玛与各位娘娘手中收到的压岁钱,惠妃娘娘都替我攒着,之后都是我自己管,在宫里根本用不上钱,都在这里头了。”

“那岂不是你所有的积蓄?”太子蹙眉。

“只是臣弟的私房钱。府里的钱财都是您弟妹看管,不愿横生枝节,没有经她的手,弟弟只有这些了。”胤禩微微一笑,将银票再推给了太子,“这样一来,您该信任兄弟了吧?”

的确,胤禩和自己有了钱财瓜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真捅到皇帝面前,就是闹出什么来了,至少八弟不会轻易背叛自己,不然就要把他也卷进去,他何至于自掘坟墓?好歹这一边是可以安心了,收下这钱是两处都买个放心,他何乐而不为?

可胤禩离开毓庆宫时,心情反而比来时沉重。他虽自幼在宫里,但来过毓庆宫的次数却数得过来,几乎没有像今天这样待这么久,甚至还和太子把酒言欢。

毓庆宫在众兄弟眼中都是乾清宫一般的存在,如今当他看清这高不可攀、遥不可及之处,却真正明白了两处的天壤之别。太子终究只是储君,即便父皇要求兄弟之间有君臣之别,可在胤禩眼里,太子根本配不上。

一路往宫外去,身上淡淡的酒气都消散在清风里,八阿哥的烦恼不在于太子的庸懦无能,而是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沉重,是为哪般。

毓庆宫里,胤礽孤坐在酒桌前,太子妃已悄然站在门外,屋子里时不时飘出的酒气让她深深蹙眉,她没有走进去,因为不知走进去该对丈夫说什么。

看着看着,但见丈夫开始撕手中的纸片,一下一下,很缓慢,可一遍又一遍反复撕扯,之后轻手一扬,碎片如雪纷落。他霍然起身往外头来,乍见妻子在门外,不屑地一笑:“放心吧,他不会到处说,他蹚进这浑水里,自己也不干净了。今晚我在书房里写折子,你歇着吧。”

太子妃心中惴惴,颔首答应。待丈夫离去,她径直走进来,看着满地碎片,随手拾起一些看,还能见零星字眼儿和印章模样,再多捡一些拼起来,瞧着竟是银票的模样,她心中一紧,努力捡起更多的碎片拼凑,看到那银票价值,心中突突直跳,这节骨眼儿下,太子他竟然撕了两千两银票?

她重重地跌坐下去,举目看殿阁内雕梁画栋,这富丽堂皇的一切,到底撑起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夜渐深,永和宫内灯火渐灭,温宪、温宸窝在一道歇着,似乎温宪知道自己要出嫁了,更稀罕妹妹为了陪她而放弃随父亲游山玩水。近来姐妹俩比从前更亲热,岚琪看在眼里皆是暖心的甜蜜,要知道等她百年之后,好歹姐妹兄弟能互相扶持,也算是安心了。

洗漱后坐在镜台前梳头,环春在外头不知做什么,很久才回来,拿过梳子为岚琪打理青丝,轻轻地在身后说:“太子似乎是请八阿哥喝了酒,听说八阿哥离开时带着酒气。您说奇怪不奇怪?八阿哥难得离宫歇两天,还特地把八阿哥叫进来喝酒。”

岚琪淡然道:“平日八阿哥在宫里时是当差,太子也不敢邀请他。今日既然他回去歇着了,特地叫来喝酒也没什么,他们都是大人了。”

“娘娘可真看得开。”环春却笑,“奴婢打赌,明儿一早,荣妃娘娘就该来给您说这事了。荣妃娘娘那里什么不知道?”

岚琪这才笑道:“说来也是,她这么多年在宫里攒下的人脉,一向又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相比之下,她比我更加消息灵通。”

环春笑道:“荣妃娘娘不论知道了什么,都爱来告诉您,咱们就算没有她那样消息灵通,也没碍着什么。”

岚琪却摇头说:“任何事做过了头都不好,我宁愿她别处处惦记着我。”

果然,第二天一切如环春所料,荣妃午后来永和宫闲坐,三两句话说起昨晚的事,说八阿哥在毓庆宫吃酒了。岚琪静静地听着,不予置评。荣妃则自言自语般说道:“孩子是她养大的,若是自此与太子亲近起来,她该恨死了,这岂不是养大了一头白眼狼?”

听到说惠妃,岚琪心里起了波澜,这些日子传回来的消息,无不说皇帝对惠妃如从前那般好,到底怎么好,她没亲眼看见不知道,可惠妃是精明能干的人,她和荣妃都清楚。之前荣妃总和她絮叨,说惠妃回来要夺权了,彼时岚琪不以为意,现在则觉得未尝不可能。

岚琪恨死了明珠党羽连带惠妃。皇帝留着惠妃、留着明珠,一直都是为了大阿哥和太子。若是复用惠妃,甚至重新大力起用明珠,必然另有不为人知的缘故,指不定就是太子和大阿哥之间,他彻底放弃了一方。皇帝若想达到目的,怎会在乎荣妃或她在宫内多年经营的辛苦?只要六宫不乱,换人协理不是难事。

荣妃喋喋不休:“三阿哥如今比不上兄长,更被弟弟们比下去。皇上为了朝政,怕是随时都能弃我。”

岚琪却笑道:“你在景阳宫好好住着,何来抛弃一说?姐姐不要吓唬自己。近来你身体也不好,若皇上对她真是恢复如前,你或我,乐得清静歇一歇。”

荣妃不甘心道:“我们辛苦那么多年,让她白捡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