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晃动,那里面有震惊,有惊喜,有欲落的泪。裴深一看就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想活就努力试试。你不想留在这里,我去给你办转院,但是需要一点时间。这些都交给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活下来。”

“深哥……为什么……对我……”

“就冲你喊我一声哥。”裴深敲了敲他,“好好养伤。”

探望时间结束,裴深先行离开了。

有时候不得不说,“求生意志”是个玄而又玄的东西,当裴纪也想要活下去的时候,他确实熬过了第一个晚上。

有第一晚,就有第二晚,随后是三、四。

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偏多,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突然某一日再睁开眼,他就发现自己有力气多了,能勉强有精神环视四周。

他这才发现,这不是他先前所在的病房。

裴深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他先是一愣,旋即笑了:“你醒了?醒了就好,我们来做一出戏。”

·

“纪也呢?你把纪也弄到哪里去了?”霍骁疯了一样地攥住裴深衣领,低哑的嘶吼仿佛困兽。

“他不想待在和你有关的医院里,所以我给他办了转院,这是纪也的遗愿。”裴深扯回自己的衣服整了整,“霍先生,容我提醒你,这里是公共场合,请不要动手动脚。”

“什么遗愿!”霍骁暴怒,“纪也不会死,他不可能会死!!你把他交出来,我找人来救他。他不会死!!!”

“他自己没有求生遗愿,再好的医生也救不了。”裴深看着他,表情严肃而认真,“你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想活了?”

是因为他。

霍骁红着眼,心脏像被凌迟着,他双手颤抖,说不出半个字。

“……但我,”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成调,“我不信他死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让我看到遗体。”

裴深死死地盯着他看,好半天,才终于冷笑一声。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把纪也害成这样,连他死了也不知悔改。”裴深的话音里满是厌恶,“我可以让你见他,但他死前说过,他不想再见你,不希望是你送他最后一程,你看一眼就得走。”

“如果他真死了,”霍骁深吸口气,“我要给他办葬礼——我不会走的。”

“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裴深说,“那行,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见他的。葬礼怎么办,纪也有自己的要求,我和你不一样,我会尊重他的意见。”

霍骁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高兴的事,眼神下意识地追逐过来:“他有要求?他说过什么?”

裴深颇不耐烦:“他说让我把他火化之后抛洒于海中,来生希望自己能做一条自由自在的鱼。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霍总,纪也这一生受困于他那个早死的哥哥和疯子一样的母亲,好不容易长大,您作为他最——咳,曾经最爱的人,竟然也试图把他关起来。他说你一点不爱他,我想也是,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自由对他有多重要呢?”

“海中?不行!那我日后要如何祭奠他?何况……何况纪也他这么怕水……”

裴纪也怕水,却依然选择在浴缸中死去。

要不是别无选择,何至于此?

隐隐约约的,霍骁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可他无法面对那些过去,面对,他因为误解和无知,亲手伤害了自己爱人的事实。

“怕水?纪也小时候还拿过省里的游泳冠军呢,名单公示,你现在都能查得到。”裴深比他还意外,“霍总,您能醒醒吗?倒是在这里纠缠不休,可您对纪也的了解,半分也没有啊。”

“……什么?”霍骁下意识否认,“不可能,他怕水的事情人尽皆——”

话音到这里一顿,他舔了下唇,哑然:“……至少我和家里的保镖都知道。”

裴深皱起了眉。

他说的事情自然是事实,但看霍骁的样子并不像信口雌黄,所以纪也是……又遇到了什么?

转瞬之间,裴深想起很多事,可此时无暇细说。最关键的是,他并不想和面前这个假深情的男人多说什么。

迟来的深情向来比草贱。

“我没必要骗你。”裴深只说,“没别的事,我先走了,纪也的葬礼还需要我来筹备。”

“……等等。”

霍骁叫住他,话音哑在嗓子里。

反复尝试过几次,他才终于能出声:“带我……去见他,我不会碰他,看一眼就走,这样可以吧?我只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

……离开我了。

最后四个字,他怎么也没能说出声。

然而,霍骁并不像他所说的这么平静。

裴纪也的“遗体”停放在一个单独的房间内,盖着白布,因霍骁执意要“眼见为实”,裴深不得不掀开了那层布。

裴纪也躺在那里,面容安详,除了没有呼吸,简直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