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糸点点头。

戴安嘴唇有点干,他舔了舔:“我儿子出事是在国家禁猎之前,我记得,当时再过不久就是他的六岁生日,那孩子从小把我当成榜样,也想做个优秀的猎手,他说,他的生日愿望是希望我能带他进山打一次猎。”

一向被儿子当做无所不能的神明的男人自然满口答应。

“他妈妈强烈反对,打猎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发现猎物得马上跟上去追捕,我哪还有时间照顾一个小孩?”戴安的嗓音渐渐紧绷,变得苦涩,“可当时我竟然狂妄地认为,凭我的本事还保护不好一个孩子?是妻子想得太多,太紧张儿子了。”

听到这里,陆糸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后面的发生的事。他站起来扶着戴安坐下,拍拍他的手:“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

倾诉的话匣子打开很难说停就停。

戴安红着眼眶仰起头:“我偷偷带他上了山,一开始很好的,他紧紧跟在我身边,我们打了几只野兔、野鸡,都是猎枪一击毙命,我只要牵着他的手过去捡起来就好。他很开心,还说爸爸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没想到临下山的的时候,我们竟然碰到了野猪。”戴安继续说,“我让他在原地藏好,用猎枪吸引野猪的注意力自己引走了它。可等我好不容易摆脱了野猪返回,他却不见了。”

“我当时就蒙了,赶紧到处找。那时候通讯还没那么发达,我害怕下山求助会错过他,就自己在山上找了很久,天慢慢黑下来,我意识到靠我一个人效率太低,跑下山找人帮忙。”

戴安眼神发直,抖着嘴唇:“村里连忙组织了人手连夜进山,终于在第二天清晨在一处断崖下发现了他,已经……”

陆糸紧紧抿着唇,把这个不堪一击的老人抱进怀里。

“我后来才知道,他真的很乖,等在原地没有走远,可能是在等我的时间里被什么惊到了,慌不择路踩空了附近的野草丛掉下断崖,被树枝插破了大腿,血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戴安努力压抑着情绪,嗓音像被风撕裂的窗纸,伤痕累累:“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把他带进山里,他就不会发生意外,都是我的错。”

一直静静聆听的陆余心里五味杂陈,唉,原来如此,远离人群孑然一身,这对戴安大叔来说大概是一种赎罪的方式吧,起码能让心里好过一点。

心里难过,陆余下意识用头去蹭森乌的下巴,喵呜喵呜,猫咪毛茸茸的皮毛果然是治愈心灵的良药!森乌眯着眼睛,小狸花主动靠近让它心情愉悦,尾巴小幅度地晃来晃去。

陆糸递给戴安一杯暖和的茶水:“再后来呢?”他能听出来这还不是故事的结局。

戴安捂着温暖的茶杯,继续说:“妻子因此恨极了我,跟我离了婚。”

“后来,我收拾孩子遗物的时候发现剑士积木上少了把小木剑,他很宝贝这个积木,经常把小木剑带在身上当做护身符。于是我去问了当时负责救援的人,他们都说那个场景下没注意那么多,大概是落在山上了。”

“从那以后,我有空了就会上山找,我知道那么小的一个玩意儿,又过了这么多年,可能被埋了或者被动物叼走了,但人啊,总是要抱着一点希望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戴安看向剑士积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唯一的好消息是,积木做过特殊处理,不然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朽化成泥土了。”

陆糸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是矫情,戴安是个理智的人,他是清醒地去做一件到死都有可能看不见希望的事。

“好啦,别露出这幅表情。”反倒是戴安脸上的表情松快了些,他推开椅子站起来。

许久没跟人倾诉,今天把整个故事说完,他压在心头的苦闷也得以微微排解,“很感谢你愿意听我说。刚好晚饭了,我蒸些土豆红薯,再搞一点烤排骨,你留下来跟我一起吃吧。”

陆糸闻言随他一起走进厨房:“我来给你打下手。”袒露伤心的过去十分消耗心神体力,这种情况下还让戴安一个人做饭他于心不忍。

陆余眨眨眼,陆糸是不是忘记他是个厨房白痴了,怕不是进去帮倒忙的吧?

想到之前那几锅被陆糸霍霍得看不出形态的食物,陆余越想越待不住,起身跳下沙发跑到厨房门口张望,发现陆糸真的只是打下手,是戴安在配料烹饪时,它才放心地晃着尾巴慢慢走回客厅。

看来今晚的晚饭不会翻车了。陆余喵喵喵对森乌说:“你今晚跟我们一起吃吧,戴安大叔煮的排骨一定很好吃!”说着说着,它嘴巴里的口水都开始分泌了。

陆余期待地望着森乌等它答应,家养的它每顿饭有陆糸准备好,森乌的三餐却是需要自己到野外捕猎完成的,平时这个点,森乌马上就要出发去捕猎了。

森乌翘起嘴角:“你想让我留下来跟你一起共进晚餐吗?”

陆余用力点头:“想呀!”

森乌走过去磨蹭小狸花的前额,用低沉的声音说:“好,我留下来跟你一起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