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路密密麻麻,一朵又一朵怒放的红莲交错堆叠,刻在脸上仿佛碎裂后重新拼凑在一起的、裂口处渗着血的瓷器。

神体聚天地灵气而生,故唯有魔气侵入骨髓,才生碎纹。

魔气越重,纹路越繁复。

涟绛竟已入魔至此!

在他愣神之际,春似旧挑眼,销魂直穿他的喉咙。

猩红剑影晃过双眼,观御蓦地回神,却已躲闪不及。

血红的剑刃割开脖颈,刃上煞气顺着伤口疯狂流窜入体,骤然间难以忍受的剧痛袭遍四肢百骸,几乎叫他握不住剑。

“殿下!”

“兄长!”

观御身后,慌张的呼喊声响起,便是连玄柳也震惊地瞪大眼:“观御!”

而春似旧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力度又添三分:“府青,你该死。”

战事(3)

府青。

春似旧将这二字咬得极轻,除却涟绛,几乎没人听清。

观御望着面前的人,黑沉沉的眸子被酸楚苦涩浸得发红。他终是不忍以承妄剑抗衡,气音发颤:“涟绛。”

他叫了涟绛五百多年。

愉悦的、气恼的、酸涩的、无奈的、温柔的、心疼的

一声声涟绛贯穿他的一生。

但他不想,这叫了五百余年的名字再被念于唇齿间时,竟只余下无边无际的悲凉。

你当真舍得杀我么?

他注视着涟绛的眼睛,视野被水汽晕染得模糊不清。

销魂一寸寸割开他的脖颈,拉扯间带来钝痛。

他面前那张格外熟悉的脸上,显出截然不同的神情——莲纹遍布的右脸得意洋洋,快活至极;隐约透着猩红纹路的左脸上似有讶异,又有悲戚,而更多的是心如死灰的绝望。

春似旧嘴角微动,压抑不住满心的欣喜,脸上已满是喜悦之色。

涟绛呆望着观御赤裸的臂膀,眼看着烈火爬满他的身体,将他小臂上那只栩栩如生的狐狸吞没。

而令涟绛感到奇怪的是,观御身处烈焰之中却未被烈火所伤。

“涟绛”

气若游丝的声音轻吻在耳畔。

涟绛骤然回神,见面前观御已近濒死。

涟绛浑身一震,如遭雷轰。

遽然,涟绛劈手夺下春似旧手中的销魂,二话不说扔至翻滚起浪的河水之中。

“你疯了!?”春似旧难以置信,盯着空荡荡的掌心绝眦欲裂。

涟绛将视线从观御身上剥落,强装镇定道:“今日只杀玄柳。”

“他拦着你、是他拦着你!”春似旧暴跳如雷,“涟绛,我们今日不杀他,又怎么杀得了玄柳!?”

他一面说,一面捏诀召回销魂。

熟料涟绛制着他,即便拧着经脉疼痛难忍也要强行压下抬起的右手,不肯让他再伤观御半分:“只杀玄柳。”

春似旧气极:“你简直糊涂!”

他们两人谁也不肯退让地较着劲,落在旁人眼中便是涟绛左手阻右手,自己打自己。

但面对这滑稽可笑的场景,却无一人脸上牵得出笑意。

春似旧约莫是铁了心要杀观御,盛怒之下操纵着魔气在涟绛体内横冲直撞,意图再多争抢一些控制权,最好是如当年的白三娘一样,彻底将涟绛占为己有。

偏偏涟绛不甘示弱。他的神识坚不可摧,一时半会儿两人胶着不下,竟难分出胜负。

不可遏制的疼痛自涟绛身体深处炸开,顺着经脉游遍五脏六腑,同时毫不留情地啮咬四肢百骸。

头顶的黑云越加暗沉,低的像是要将大地吞没。

沸腾涨起的河水汹涌奔流,烈火咬开水面,气势汹汹直窜入云霄。

春似旧怒不可遏,争抢不得下竟然癫狂到试图将涟绛撕碎,好落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我若是死了,”涟绛竭力应付着他,识海几欲崩塌,“你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