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戛然而止。

涟绛垂手,平静注视着倒在龙椅前奄奄一息的人,声音尤为冰冷:“一条泥沟里打滚的蛟龙,也配与他沾亲带故。”

玄柳恼怒不已,气急败坏嗬嗬地喘着粗气,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无。

涟绛抬脚踩上他的胸膛,遽然用力将噬渊箭拔出。

箭上的弯钩拖拽出血肉,将原本指头粗细的伤口撕扯成拳头大小,鲜血刹那间奔涌而出,在他身下淌成血泊。

他痛苦地睁大眼,身体像离岸的鱼一样动弹几下,口吐鲜血。

涟绛凝望着手里的噬渊箭,看着它慢慢化成灰烬,飞往四面八方,眼中终于有了些笑意,而这笑意在瞥向玄柳时转瞬即逝。

他捏诀抬手,熟料法诀即将落下时一个小孩忽然冲出来抱住他的腿:“不准杀我爹爹!”

涟绛低头,发现这小孩身高仅刚过膝头。

小孩额前顶着两只龙角,显是刚化形不久。而这九重天上,化形最迟的龙只有第五子耘峥。

思及此,涟绛微微抿唇,一把将耘峥推开。

他不欲理会耘峥,但再次捏诀抬手时耘峥竟扑到玄柳身上,试图用自己瘦小的身躯将玄柳护住。

涟绛低头,俄顷,终是垂下手大步离开正殿。

殿外仙神举刀握剑,却也只是虚张声势。他们死死盯着涟绛,而涟绛像是没有看见他们,自顾自地离开。

直到他走远,守在殿前的仙神方才一窝蜂冲进殿中。

他听着身后吵闹喧哗的动静,须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小鸡

或许是打斗时招来太多黑云雷暴,久不见雨的九重天竟然破天荒地下起雨来。

涟绛仰头,一滴雨刚巧落到他的脸颊上。

他伸手摸上那滴水,触到一片寒凉。

天际黑压压的云层翻涌成浪,泼墨似的将宣纸上余下的一点白占据。

观御端坐桌案前,对面的女子着一身嫩灰长裙,用一根白玉簪子将满头青丝挽在脑后。

她久久望着观御,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映出桌上摇晃的一豆烛火,被照得隐隐泛红潮湿。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观御额角,声音温柔而发颤:“都长这么大了。”

观御注视着她,恍然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想不起来最后一次与她见面是在何时。

玄柳剥离了他的记忆,是以他看着素姻,只感到陌生。

素姻却是一直牵念着他与楼弃舞,被困在这灯里的年年月月她都在想念这兄弟二人,不知道他们是否吃得饱,穿得暖。

还有涟绛,那只被爹娘托付给她的小狐狸。

她低头擦擦眼泪,将当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观御,说自己并非有意要抛弃他,只是当时她只护得住楼弃舞一个。

后来玄柳追杀她,她为了保护楼弃舞,不得不将他扔下。

她说她对不起观御,对不起楼弃舞,最对不起青丘九尾狐族。

若当初她能听父母规劝,不执意嫁给玄柳,往后的这一切兴许都不会发生。

她自责、内疚,但已经无力回天。

观御安静地听她说完,末了将手帕递给她,“我没有怨恨过你,小舞也没有。”

“我不是个好娘亲,”素姻接下手帕,声音低沉沙哑,“也不是个好女儿。”

她摸到帕子上绣着的狐狸,吸吸鼻子问:“这帕子是涟绛给你的?”

观御眸色微动,颔首答是。

“这是他娘亲留给他的东西,”素姻轻轻抚摸着那只狐狸,“他能将这帕子给你,想必是与你十分要好。”

观御点点头,随后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说与她听。每每提及涟绛时他的肩膀都微微低下去,整个人放松不少。

他讲得都是些正事,但句句不离涟绛,譬如有一年冬天,西山妖魔作祟,他带涟绛去捉妖,结果涟绛一边被吓得吱哇乱叫,一边毫不留情地打断妖怪十条腿。

素姻听着他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五百多年已过。

“你和涟绛”她默了默,敏锐地觉察出观御对涟绛的偏心。

而观御并未想瞒着她,直言道:“若是没有他,我便不是现在的我。”

素姻讷讷点头,心下了然。她明白观御与涟绛这一路走来必定有诸多不易,否则观御也不会来到这琉璃灯中。

果不其然,观御接着往下说,提及魔骨时他顿了顿,须臾,才继续说下去。

素姻听得揪心,不想自己的死竟叫这三个孩子吃尽了苦头。

“玄柳留下涟绛,逼他长尾,皆是因我之故。”

观御的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声音很轻:“他留着你的尸身,是想用涟绛换你回来。”

素姻叹气道:“当初他为了坐稳帝位,当众将我斩杀。我本以为只要我死了,一切便结束了,但我没想到,他居然用琉璃灯重新拼凑起我的魂魄,将我困在这灯里。涟绛”

她停顿一会儿,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