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避开了宋谏之的视线,却关不上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他落在耳畔的低笑,简直要钻进耳朵眼儿里般的样。

“学会了?”

他没说要学什么,只问一句‘学会了?’,却叫撄宁红了眼角。

她恶狠狠地抬手搓了一把,想把那股痒意压下去,但指骨都在隐隐发着颤。

“我才……”

‘不要学’三个字被撄宁囫囵吞回了肚子里,她顶着晋王殿下如有实质的眼神,脑袋虽然烧到快要冒烟儿,但也分的明白什么时候可以耍赖,什么时候应该卖乖。

≈ot;学会了,”顿了顿,她又补充道:“那你就是答应我了,等下回来,我就去领他。”

宋谏之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撄宁没做过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买卖。

她脸皮实在没有这厮厚,说完给自己闹了个大红脸,只能故作坦荡的抹了抹嘴,强行忽略那濡热的湿意,一马当先的走到前头。

全程连头都不敢回一下,直到进了聚香坊,面上热度才将将降了下来,老老实实跟在宋谏之身后当条称职的小尾巴。

徐知府提前约好了二楼的包间,时间定在巳时一刻,但要和晋王碰面,谁又敢真拖到时辰才赴宴?

盐行三个总商早早就在包间里候着了,见晋王殿下领了个姑娘来,原本只当是他在泸州寻得新宠小伴,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儿。

直到徐知远说了句“问王妃安”,他们才如梦方醒,你一言我一语的道着好。

撄宁确实生了张极正经的冷脸,但即便在民风淳朴规矩不重的泸州,也没见过哪家大夫人轻易抛头露面的。偏偏这俩人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怪不得他们想到了死胡同。

菜品都是聚香坊的招牌,撄宁上次来吃还是中蛊的时候,半点印象都没有。

眼下见了这满桌子的菜,小眼神不争气的发了直,好像见了青菜的兔子,她只能竭力按耐住想动筷子的手,等到三家总商絮絮叨叨的说完了寒暄话,终于如愿以偿的上了手。

满场六个人,就她一个没心事的主儿吃的痛快。

三家总商还不等动筷子,就被宋谏之一句话噎的没了胃口。

“本王前来查什么,你们心中有数,”他谁也没看,修长干净的指节扣在案上,轻敲了下:≈ot;本王只问一句,盐政司库银为何亏空至此?≈ot;

盐行三大总商,为首的是何仲煊,眼看其他俩人都沉默着,徐知府也称职的当了哑巴,他不得不冒头出来回话:“殿下何出此言?您何时去的盐政司?”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一时紧张说错了话。

且不说盐政司库银亏空是真,账面上又三十六万两,实际库里连个零头都不到。就单说王爷何时去的盐政司,哪里需要通知他?只是盐政司守卫里有他们的人,并未通禀过此事,他这莽失的问话,反而一下子透了底。

果不其然,晋王话都懒得回,连眼风都没分给他半点。

何仲煊心跳的失了序,面上却强装着镇定,艰难的开了口:“草民失言,只是盐政司的库银,并非草民有资格插手的,我们只管盐行的进账出账,除却契约定好的一成利,其余的尽数上缴到盐政司,上头的事儿,草民也不知道了。”

“殿下,不是草民藏着掖着不愿如实相告,只是我们累死累活,也不过挣个辛苦钱罢了。”孙总商皱眉叹了口气,帮腔道。

“你们的意思本王明白了,所以过去三年,泸州盐政捐输对不上数的一百七十余万两,你们也是一概不知?”

宋谏之眸色冷淡,流露出的眼神却比冰刀子都冷,令人心中发毛。

他瞧上去分明是一副矜贵的少年模样,面如冠玉,眸亮如星,皮相甚至称得上昳丽,但三言两语间透出的威压,让人不得不记起,他今日所得,是从疆场杀搏,刀山血海来的功名,而非宫中泼天富贵滋养长成。

何总商藏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理智告诉他该装作惊诧的模样,但他扯了扯嘴角,脸皮已经僵的动弹不得了,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草民也有察觉捐输账目不对,但并无证据,易盐政使也不容我们多问,是以,并不清楚。”

“是吗?”

宋谏之眼神锁在撄宁身上,她正田鼠搬家似的,将绣球乾贝一个个夹到自己碗里,堆得小山一般高,约莫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抿着嘴,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

而后殷勤的给他夹了一个,用筷子戳进米饭碗里,随即无声的咧开了嘴。

宋谏之面色冷淡的睇着这个专给自己泄气的小蠢货,并没把心思分到漏洞百出的盐商身上。

何仲煊却欲盖弥彰的又添了一句:“只是易盐政使他……”

他说到一半,看到了宋谏之抬眸扫过来的一眼。

少年眼神淡泊如水色,什么情绪也没有,连不满都没有,像是全不在意他的解释。

易盐政使已经葬身火海,说是畏罪自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