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侧门的翠色纱帘轻轻动了动,一只浑身棕红的胖猫儿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即才顶着它那毛茸茸的大脑袋轻手轻脚地爬到了丞相身旁的座位坐了下来。

温允还是头回见到举止如此似人的猫儿,不由饶有兴味地向前微顷了身。

只见它的手上缠着绷带,怀中抱了六个熟到熏黄的枇杷,似是刚从后院的树上摘下来不久,果皮油得发亮,光是望上去仿佛就能闻见到里头汁水清甜的味儿。

温允见那胖猫儿咧着嘴,正要伸手要去剥那黄枇杷,但临时却又忽地转了念头。

它挠了挠脑门,仰着头瞅了丞相一眼,随即缓慢地、不舍地推了三个枇杷过去。

——正与沈长风商讨要事的张鄜自然没看见。

随后,那脸盘如圆盆的胖猫儿砸吧砸吧嘴,开始用前爪娴熟地拨开那枇杷的皮,捧着果肉开始啃了起来。

不一会儿,温允便见它风卷残云地将桌上的枇杷给吃干抹净了,甚至完事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

又过了没半晌,那胖猫儿又贼头贼脑地把目光投向了丞相桌上余下的那三颗金澄澄的果子。

温允望着它假装不在意地侧过身,趁着张鄜与沈长风讲话的间隙,一只胖爪则慢吞吞地探向了桌前。

“……噗!————”

一声憋笑猝不及防地打断了另一旁两人的谈话,也惊动了闷声干大事的胖猫儿。

那枚“中道崩殂”的枇杷便沿着桌沿骨碌碌地滚到了堂前,成为了举众共睹的罪证。

张鄜侧过头静静地看了一眼,直把罪魁祸首看得两只耳朵都心虚地贴到后脑勺去了。

惟有沈长风这个神经迟钝的呆子面露愠色,以为温允是在嘲笑他:

“温大人,莫非方才沈某之言有什么可笑之处?”

温允见他忿然地质问自己,倒不气不怒,悠悠地拿起了杯中茶水,顺着他的话道:“何止是可笑,简直是引人发笑。”

“沈将军方才说,那黑风泊有四十九匪寨,里头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可有亲自去营寨中查探过?”

沈长风冷哼一声:“我方才说过,第一次暗袭的时候……”

“谁让你暗袭了?朝廷派人来桂州剿匪,当地人定是早早便得了消息,再看见沈将军您那身招摇的战袍银铠,哪能不知道这是来收拾自个的,估计早就躲到不知哪个山头避祸去了。”

“……”

温允反唇相讥道:“现下被那乔泰一把火烧了寨子,他说有三万匪徒便有三万匪徒,他说有三百匪徒便有三百匪徒,岂非由着他那张嘴颠倒黑白了。”

“办事办成这样还能叫‘此行顺利’吗?”

“……我!”

沈长风面上又羞又怒,但却仍辩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得将气统统咽回了肚子里。

“行了。”

张鄜终于开了口,算是解了沈长风的围:

“过几日你让曾祥带些人从岷江下桂州,从那走不易被察觉,找个机会潜进那些寨子中去。届时我再写信给老李,让他随时接应你们。”

“这个乔泰,虽与金墉乔氏无大关系,但只怕与那些匪徒关系匪浅。日后还需徐徐图之,切勿打草惊蛇。”

他看向温允:“你闲时去趟户部,让吴愈清将这几月记着拨给圻、桂两州银两的账簿呈给我。”

“下官领命。”

二人齐齐起身朝张鄜行礼。

温、沈二人走后,日头便来到了正午。

钟淳瘫在后院乘了会凉,但仍是被热得直吐舌头,于是便又偷偷摸摸地来到了浓荫满庭的蝉饮斋。

张鄜似乎已经用过膳,但还未午憩,正坐在书桌前拈着一卷宗籍看。

他身上未着朝服,头上也未戴高冠,只用一支乌木檀簪子半束着,如缎的黑发沿着肩颈倾泻而下,给那冷冽如锋的眉眼添了几丝温意。

桌上置着一个雕琢精致的银盘,里头似乎盛了什么东西,正往外冒着白气。

钟淳好奇地迈着四条腿踱了过去,但又因脚掌上被人缠了纱布蹦不上凳子,便只得在桌底下兜来兜去地打转。

“嗷……”

他实在忍不住地扯了扯那片玄色的衣角,仰头望向了丞相。

张鄜没看他,但掌心却像生了双眼睛似的,一只手轻易地将他拎了起来,放在了膝上。

钟淳抖了抖他的大脑袋,如愿以偿地看清了那银盘上装的东西,不禁瞪大了自己的双眼:

只见那银盘上竟卧着一座极其华丽的“酥山”!

山底堆着冰镇过的桃肉、葡萄、荔枝、枇杷此类的鲜果,边上颇为雅意缀了些花草。而那山体乃是由冰与奶混合捣成稀碎的雪沫堆叠而成,顶上还淋了绛红色的莓汁,不仅赏心悦目,更令人垂涎欲滴。

钟淳在宫中待了十八年,因着不得宠的缘故,每年内务府送的解暑小食要么是绿豆汤要么是莲子汤,偶尔运气好的时候还